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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明月·流光卷(出书版)(61)

先是双手,而后是双脚,就从烟火中飞了出来。

最后,双剑相交成十字,轻轻一划,左右颈动脉中的血如同喷泉一般地冒出。那个转眼间就被削得小了一圈的尉官、就如木桩一般地倒在了那棵木槿树下。

而且,在血流尽之前,这个没有四肢的人还不会死……

“嘻嘻……”树上吊着的孩子轻轻地、愉快地笑了起来,血迹下的眼睛闪着奇异的光彩,“真好!”

剑光再次一闪,满身是血的孩子跌进了少年的怀中——

“小颜……小颜!”他的声音居然带了微微的哽咽,一任鲜血染红了自己的蓝衫。

在另一边,玄武他们动手开始解下树上挂的那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那一对曾经容留、照顾他们的猎户夫妻已经惨死,尸体流出体外的内脏粘住了他的衣服,死去人的双眼始终不曾闭上……

不到几个时辰之前,他们还曾如父母一般地关怀照顾着几个少年。

这三个经历过上百次战役的少年兵忽然间失声痛哭。

那个孩子却一直一直地微笑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是,她的笑容却是冷冷而空洞的——那是他们第一次看到她这样的笑容。而从此以后的十几年里,她就一直只会这样地笑了……

在收拾尸体残骸的时候,风蓝轻轻抬手,遮住了孩子的眼睛:“不要看,小颜。”

然而她没有闭上眼睛,还是倔强的睁着——他能感觉到她长长的睫毛在他粗砺的手心里闪动,忽闪忽闪的,伴随着濡湿的泪水。

“……飞啊飞,飞啊飞。

什么飞?鸟儿飞。

鸟儿鸟儿怎么飞?

展开翅膀漫天飞!”

陡然间,怀里的孩子忽然哼起了这首童谣,轻轻地、轻轻地,仿佛怕惊醒了什么……

那也是“夕颜”最后一次唱这首童谣。没人知道,那一天,正是她的十一岁生日。

作为“萧夕颜”的人生,也只是延续到她十一岁的生日为止——那一天,对于她和其他几个人来说,都是黑夜开始的一天,是地狱之门徐徐在眼前打开的一天……

此后,就完全是在黑暗中奔走的人生了。

从满十八岁开始,她正式地成为组织的一员,不停地奔走于各处,按照老大的命令,把剑刺入一个个朝廷显贵要员的咽喉,成为令天下闻声变色的“朱雀”——在满地的鲜血中,她依然是笑着的,笑得冷漠而空洞。

还记得在烈火中燃烧的家园,还记得树上挂着的双亲的尸体,然而,八年来血与汗汇集成的河川是那样的深而广,站在河这一边的“朱雀”已经看不清楚那一边隔岸的过去岁月,看不清楚风蓝、青龙、白虎和玄武几个人过去曾经微笑过的脸。

唯一记得的,只有那绽放着血花的夕颜树,一朵一朵,宛如萦绕的怨灵。

……

“我叫夕颜!——喏,是和那丛漂亮的花一样的名字!”

“小颜将来长大了,一定会比花更漂亮哪!”

……

暮色中,一样的木槿树下,她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了脸上那长长的刀疤——那自额角起一直划到下颔的丑陋的伤痕。

什么都改变了——过去的血色淡漠了,眼前的黑暗浓重了,所有人的血冰冷下去了……

然而,唯一从来不曾改变的,就是脸上的伤痕。

让她永远记住人生如水晶片片破碎的那一天!

五、

绯红色的花瓣,零落地掉在深蓝色的大氅上。

每掉一片,他的心居然就微微地抽搐了一下——曾经看着地狱都面不改色,但这一丛的野生夕颜,居然象针一样地一直刺到了内心最深处。

回忆居然一直追溯到了那样的日子——他还会微笑的日子……

“哥哥,摘花给我!”

“风蓝哥哥笑起来好好看……”

“哥哥以后要经常笑给小颜看哦!——小颜会唱歌给你听的。”

……

“回总坛去,一切就当做没有发生。”夕颜花下,蓝衣的首领再一次低声重复,漆黑的眸子里有微微的星光,顿了顿,“我也不会再派你去执行你不愿意执行的任务。”

他……是在妥协和让步么?

“绝不!”然而,朱雀的声音依然如同碎冰一般在夜风中响起。她回头,站起身看着花树下的男子,一字一顿地重复:“死·也·不。”

她当然知道,叛离组织的人,唯一可走的道路,就是通向地狱的路!

然而,她却头也不回。离开八年来朝夕相处的人,离开一直抚养她、保护她、教给她一切的人。在所有成员面前,对老大说出“我要离开惊蛰”六个字,看着人人敬畏的老大,她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在她掉头走开的时候,不知是不是错觉,所有人仿佛都听到了“啪”地一声轻响,似乎空气中有什么看不见的屏障片片破碎了……

风蓝蓦然回头,目光闪电般地落在这个铁了心叛离的下属身上。

他当然知道,从说出“要离开”这三个字起,一切就是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她的意志,从来都是不可改变和动摇的——从八年前开始,就是这样!

但是,为什么他竟可笑到要几次说出那么软弱的挽留的话。

“好,那么按规矩来,”仿佛内心出现的缺口瞬间被修补完毕,他也淡然地从嘴里吐出一句话,长剑缓缓地从大氅中举起,剑柄上的金属闪着冷冷的光,“朱雀,你已经打倒了组织里其他三大杀手,如今,只要再打倒我,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他的手平举,托着剑的两端,如渊停岳峙——

她知道,在他拔出剑的那一瞬,整个密林将被剑光照亮!

“嘻嘻。”忽然间,朱雀轻轻地笑了起来,她的眼睛里闪耀着水一般清澈冰冷的光。看着熟悉的起手式,仿佛看见什么可笑的事情一样掩嘴吃吃地笑了,“开什么玩笑?我的武功全部都是你教的,论身手、论经验,我怎么可能打倒你呢?这不是白费劲吗?”

“不打倒我、从我尸体上踩过去,你就没办法离开这个地方。”风蓝也是不惊轻尘地一字一字说着,双臂一震,大氅从肩头滑落——掉在落满血色残花的地面上。双手交互握着剑柄,深蓝色劲装的惊蛰缔造者如同山一般地拦在她前方的路上。

“唉……真是伤脑筋。”朱雀叹息着摇头,也缓缓从袖中抽出了双剑——但是,她抽出剑后的第一个动作,却是反手用剑脊照了照自己的脸。

雪亮的剑身反射着林中淡淡的星光,在她的侧脸上浮动不定,同时,也映着她脸上那深可见骨的伤疤。

这道疤……风蓝的瞳孔忽然略微收缩了一下。

在他微微分神的一瞬间,两道剑光陡然在暗夜中亮起!如闪电划过长空,十字形相交的光芒如雷霆般剪向咽喉!

“叮!”轻轻一声脆响。

花下的男子身形丝毫不动,但他手中的剑已经出鞘,片刻不迟地左右架住了已到咽喉边的利刃,只是一招便已然将对方的攻势压住。

他没有说话,看着眼前的女孩,黑到发蓝的双瞳里隐约有痛彻心肺的表情。

“唉,说过了是白费劲嘛!不和你打了。”仿佛是娇嗔般地,在以命相拼的时候,她竟毫不在乎地放下了剑,入鞘,然后就大大方方地回过身去走开,后背上所有的空门完全不设防地大开着。

“唰——!”忽然间,利刃划破了空气!

她猛然一个踉跄,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向前冲出了三、四步,死去般地匍匐在地上。后背上一片血红,一剑从左肩斜劈到腰际!

“不要以为这样撒娇我就不会杀你。”身后的声音冷淡地响起来,靴子踏过枯萎的花草,在她背后几步开外停了下来:“拿剑!给我站起来!”

由于巨痛,她嘶嘶地轻声吸着气,双臂用力撑着地面不让自己倒下去,血在绯红色的衣服上很快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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