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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珠沙华+彼岸花(38)

然而,在他走到门口的时候,背后忽然传来一句细细的问话:"那么,扶南哥哥,你……喜欢缥碧么?"他愕然回首,看见了神澈抬起的眼睛,不由笑了:"小孩子家,问这个干吗?饿了吧?我替你去拿吃的。"

然后,便走了开去。

却没看到,背后那双澄澈的眼睛里瞬间就发生了变幻,有阴暗慢慢蔓延。

而披散的长发覆盖下,那个白昼里一直昏睡的婴儿动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独眼睁开了一线,碧光莹莹。

扶南进到后头厨房里时,水还是干的,米也尚未下锅的。

缥碧怔怔的坐在灶前,看着塘里跳动的火苗,手里的竹枝顿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竟连水烧干了都没有续上。

扶南看得奇怪,轻轻问了一声,"怎么了?"

"我在想,那个沉婴如今只怕是成了魇魔的化身了……"许久许久,缥碧回过神,喃喃,"那可怎么办……只怕昀息祭司回来都未必对付得了啊!"

"昀息师傅已经死了。"扶南没有将这个无望的话题接下去,只是摇了摇头,拍拍她的肩膀:"慢慢来吧,先别想那么多--来,我们赶快做饭,阿澈定然饿坏了。"

第69节:昼夜4

作者:沧 月

缥碧听话地坐回到了火塘前,拨弄着柴禾生火。扶南挽起袖子在灶前忙碌,将白米和水放到锅里,然后又从园子里拔回了一把碧绿的菜。

两个人默不作声地忙碌着,配合默契。在这荒芜的坟地里相处了五年,虽然彼此之间不是恋人般的亲密,但也已然培养起了知交之间的心照不宣。

"扶南。"生着火,缥碧仿佛想起什么,忽然间问,"你发现了么?阿澈原来手掌上那个印记,其实是一个极厉害的符咒!--那是融雪术。"

扶南半晌才会意过来,讷讷:"你的意思是说……阿澈汲取了沉婴的修为,所以魇魔才趁机附到了她身上?"

"没有别的解释。"缥碧叹了口气,"不然百年后,沉婴好端端的为何忽然失控出关?"

扶南想了想,却只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会?阿澈心地纯良,从不害人,怎会无端端的使出这等恶毒手法来汲取沉婴修为?"

缥碧眉梢一挑,淡淡:"或许,只为了逃出水牢来?"

"胡说。"扶南忽地怒了,将铲子扔到灶上,低喝,"阿澈不会为了自己逃生去害人!"

"谁知道呢?"缥碧云淡风清地分析着,冷冷道,"不过你也知道,魇魔是不会无缘无故附身于人的!只要心里邪念一动,魇魔就随心而入,根植于此--如果阿澈真的如一张白纸,心里没有仇恨没有阴暗,魇魔又如何寄生?"

"……"扶南被问住,定定望着缥碧,忽地冷笑,"缥碧,怎么光顾着揣测她的过去如何如何,就不想想怎样替她驱除邪魔?"

"我……"缥碧张了张口,想分辩。

要怎么说呢?这并不是纯粹猜疑,而是一种……完完全全的不祥预感和寒意!在第一眼看到那个畸形少女的刹那,她心里就浮起了一片阴云,仿佛从阿澈背上那个扭曲的婴儿脸上,看到了某种逼来的灾难。

她在灵鹫山下五年来刀耕火种、论剑品茶的平静日子,就要完全、完全的碎裂了。

那个刹那,她想的只是如何远离这个祸患,而不是如何拯救。

"你的心里才有心魔!"扶南扔下了一句话,愤然转身而出。

她怔怔地坐回了灶前,捧住了自己苍白的脸,望着塘里跳跃的火苗,出神。

是否,她的心里真有了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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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节:魇魔1

作者:沧 月

九、魇魔

"啊!呀!"每天清晨醒来的时候,神澈都会难以控制的尖叫,躲到了墙角里拼命晃着自己的脖子,想把背后那个东西甩下来。然而,她越是动,背后那个婴儿就越紧地吸附着她。

她不顾一切地尖叫着,抓着自己的后背,直至筋疲力尽。

每当这个时候,扶南只能用悲哀的眼神看着这个苍白的少女,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阿澈还是一个孩子啊……黑暗里她的身体长大了,但性格和神智一直停留在十年前被关入水底幽狱的时候,出落成少女的她依然有着一颗孩子的心。

她像过去一样依赖着他,把他当成世上最亲近的人,像一个孩子独占玩具一样霸占着他所有的时间。很多时候缥碧过来看他,她就毫不掩饰的流露出敌意和愤怒,小兽一样露出锋利的爪牙,以至于他们俩人无法说一句话。

然而如果缥碧不在,神澈便会变得很聪明乖巧,缠着他不停地问这问那,像多年前一样撒娇和发嗔--其实,神澈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只是理所当然地以为时光还停留在十年前。

--那段她可以独霸扶南的时间。

然而对扶南来说,这却不是一段轻松的日子。多年前月宫里动荡黑暗的生活一夜之间重新降临,噩梦重新笼罩,令他在每个黑夜来临的时候,都如临大敌,无法入睡。

为了镇住神澈身上夜晚复苏的邪魔,他翻出久已不看的术法篇章,在卧室内布置了强大的结界,一到晚上就牢牢将神澈反锁在房内。他还在每天晚饭中,暗自下了足够份量的迷迭香--这样,那个复苏的怪物也不能再凭借她的身体移动。

于是,每夜每夜,他都守在布满了符咒结界的房间内,膝上横着却邪剑,枕戈待旦。

那个畸形的邪魔时常睁开眼睛看他,露出诡异的笑,却没有过多的挣扎。

阿澈什么都感觉不到,只是每晚早早的香甜入睡,第二日茫茫然的醒来。然而,她的神气却在一天天衰竭下去,有时候白天和他说着话,就会忽然晕倒过去。

扶南知道,那是附身其上的邪魔在一分分汲取着她体内的精气。

那只魔物从水底下逃出后,在竹舍中和月宫内两度被打伤,已然是元气大伤。此刻它蛰伏不动并不是示弱,而只是在借机恢复。等到它将阿澈的所有精神气都吸干,便会重新出来。

然而即便他心焦,却没有任何方法可以将那个邪魔从神澈身体上分开。

夜里的时候,他偶尔也会和那个邪魔说话,比如问它的来历和意图。

"放出我的,是她。"那个逐渐恢复元气的魔物面对着他的询问,单手插入了神澈的颈椎,摇了摇她的脑袋,露出诡异的笑,发音也慢慢连贯,"我在沉婴那个女人体内,困了上百年……她在水下,与世隔绝,断了一切恶念……我找不到机会复苏。困了一百多年。"魔物盘踞在神澈背上,睁开一线眼睛,扯着嘴角冷笑,"幸亏这个家伙被关到了水牢里……才给了我逃脱的机会。"

扶南霍然抬头,望着那只诡异的眼睛。

这,就是阿澈记忆里消失的那一段么?

"沉婴寂寞了太久,一看到她就喜欢,把什么都教给她,毫不提防。因为相信她是'善'的。"含含糊糊地,魔物笑起来了,独手拨弄着神澈沉睡的躯体,"却不料,到了最后她只用了一个符咒,就把沉婴上百年的修为全数汲取!"

"哈哈哈……那时候,沉婴的表情真有趣啊!我甚至能听得到她心里喀喇的碎裂声呢。"邪魔狂笑起来,表情可怖,"那一瞬间她就垮了!枉她百年来辛辛苦苦压制心里一切邪念,持守心里的准则,可到最后,还不是不堪一击?"

看着那个邪魔在神澈背上狂笑,扶南下意识地握紧了剑,感觉佩剑几乎是要跃出剑鞘来。然而内心里却是一阵猛烈的颤动:果然是阿澈汲取沉婴的修为,放出了魇魔!

那么……她的心里,是否也有着阴影?

慢慢说着,那个婴儿的眼睛逐渐闭合,在射进来的天光中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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