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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城(19)

玄靖震了一下,终于开口:“我没有看不上她的意思。”

“那又是为了什么?”冲羽百思不得其解,想了想,忽地吃了一惊,“难道是因为我?……是因为你一开始就答应了不和我抢初霜,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所以不好意思违背诺言?”

“……”玄靖还是没有说话,眼神却微微变幻。

“不是吗?”冲羽打量着同伴的表情,“我也觉

得你没那么死脑筋。”

“啊?!莫非……”他又想了想,不知道一闪念想到了什么,忽然脱口:“莫非你是不能?难道你不是脑子有毛病,而是身体有毛病?对了对了……我记得那一次在炽火城,你的腰和腿受过重伤!莫非是那次?”

“……”玄靖终于动容,凌厉地看了这个喋喋不

休的同伴一样。

冲羽一下子闭了嘴,讪讪:“难道也不是?那……”

“是。”忽然间,对方吐出了一个字。

那一瞬,冲羽几乎惊得跳了起来;“什么?”

“是身体出了问题。”玄靖的声音平静而节制,“但不是在炽火城。”

“真的?!”冲羽失声,脸色变了又变。

玄靖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解下了一直不离身的黑甲。

月光照在他挺拔矫健的身体上,肩背遍布伤痕,每一处都是血战留下的烙印。而他只是抬起手,默默地指向了自己的心口——那里有一个黑色的蚀洞,深不见底,直接通向了心脏!他黑甲下的身体,已经有一半都被污浊覆盖!

那一瞬间,炎国皇帝倒吸了一口冷气,说不出话来。

“这次我来这里,本来是想送个贺礼就走的,但既然你这样苦苦相逼,非要问个清楚,那么,我就告诉你真相——”玄靖重新掩上了盔甲,直机着他,“现在你满意了么?”

“你……你被第二次侵蚀了?!”神羽失语了半响,才喃喃声“是什么时候的事?难道在迦师古城那一战里,你已经……”

那空前绝后的一战结束后,初霜重伤垂危,没有医师再来查看每个人的伤势。血战后侥幸活下来的他们略作休息、便各自分头离开——那时候玄靖看上去还是好好的,而他因为心急如焚地想带著初霜回炎国疗伤,竟然没有初同伴多说几句。

难道在那一战里,玄靖才是受伤最重的一个?

如今回忆起来,最后和魔面对面决战、刺下最后一剑的,毕竟是他!

“不是在那里,而是更早,”玄靖打断了他,声音平静,“其实在华渊城,我已经被使徒迎面击中,二次侵蚀。而在迦师,则是第三次。

“什……什么?!”神羽大吃一惊,“不可能!”

“你很早以前就已经被重复侵蚀了?为什么奶妈会没看出来?”

“我刻意的压住了。那个伤口非常的小,肉眼几乎看不出来。”他淡淡道,“你也知道我修炼了修罗之焰——靠着那种力量,可以暂时不让邪气外显。我很少和她接近,所以她也一直没有发觉。”

“你……你为什么不说?”冲羽气得跺脚,声音有些发抖,“非要耽误到现在这样!要是早点说出来,大家至少可以一起想办法!”

“没用的。”玄靖微微摇头,“你也知道,只要被魔侵蚀了第二次,就已经没救了。何况我己经三度让魔侵入了身体?”

“……”冲羽一时间无法回答,脸色苍白。

玄靖微微咳嗽着,苦笑:“三次,一般人还真没这种福气……说不定我身上有着某种吸引魔物的特质吧?当年魔最初诞生在这个世间的时候,祂就借用了我的身而当祂即将死去的时候,又再度将黑暗的种子嵌进了这里!”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又抬起手指了指头颅:“如今,已经快到这里了。”

玄靖的眼睛原本是北庭玄氏特有的深蓝,宛如黎明,然而此刻那种蓝里却混入了斑斓的黑色,一点一点从深处浮现,看上去触目惊心。

冲羽只看得一眼,就猛然颤了一下!

“现在,祂还没有抵达这里,”玄靖的手指停在

了眉心那一处伤痕上,低声,“等魔的力量进入颅脑,到那个时候,我就会变成这天下最后一具邪鬼了。”

冲羽听得不寒而栗,咬牙:“不会的!我们当年可以打败不可一世的魔,自然也能齐心协力把你救回来!初霜医木绝项,她一定会——”

刚说到这里,他忽地停住了。

“难道……就是因为她?”仿佛明白了什么,冲羽震惊地看着玄靖,失声喃喃,“就是因为她,你才不说出来?”

对方缓缓点了点头,声音平静:“即便是绝顶的医师,也需要舍身级别的禁咒才能净化我身体里的魔,而我不愿她做这种不值得的事。”

冲羽的手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说不出话来。

是的,他相信初霜一旦知道内情,一定是会毫不犹豫牺牲自己去救玄靖的,她会用出九天转生那种禁忌咒术——可是,玄靖又怎能让她有这样的机会?所以,他独自背负了所有一切,沉默着走向死亡,甚至从不回头看她一眼。

“其实,永夜之战以后,初霜已经非常衰弱,只怕也没有力量去施用禁忌的九天转生之术了。”玄靖低声叹了口气,道,“但无论如何,我都不想让她有插手此事,或者看着我死去的机会——你应该明白的,对吧?”

冲羽说不出话来,沉默了许久,终于缓缓点头。

“这几年我独自留在迦师,以为可以多苟延残喘几年,”玄靖的声音冷静而节制,咳嗽着,掌心是一滩血迹,里面隐约有着黑色的碎片,低声,“但最近一个月来黑暗开始由内而外的吞噬我,我每天都在咳血——所以,在最终的毁灭到来之前,我必须来这里找你。”

“想让我做什么?”冲羽脱口而出,“尽管说!”

玄靖抬起手,将一个小匣子推到了他的面前,低声:“这个东西,本来是我为你和初霜大婚而准备的贺礼,既然现在你娶的是别人,那这份礼物你就帮我转交给她吧……”

冲羽怔了一下:“里头是什么?”

“你交给初霜,她自然知道。”玄靖凝重地盯着同伴的眼睛,“等大婚结束再交给她——不用提及我,只说这是你送的就是了。”

“那怎么行?”冲羽看着那个匣子,忍不住失声,堂堂男子汉,就算死也要死得明白!你得告诉她,不能让她一辈子蒙在鼓里!”

“别胡说八道了!”玄靖忽地变了脸色,拍案而起,眼里竟然有杀意,“你要是敢告诉她,我现在就在这里把你给杀了!”

“……”冲羽震了一下,沉默下去。

“这些年,她已经看过太多人死在她面前。”玄靖声音低了下去,“我不希望我是最后一个。你明白吗?”

冲羽坐了回去,眼神缓缓变化,终于点了点头。

“我已经病入膏肓了,来这里见过你,就会回到迦师古城去。”玄靖收敛了语气里的杀机,重新平静下去,“你不用担心我的后事、我会自己处理好一切。”

空城(9)

第六章 医馆

等回到梦初堂,已经是子夜。

收治的病人大半都已经服过药睡了。初霜带了值夜的弟子,持着烛台,无声无息地一间间房子查看过去。

自从魔被封印之后,弥漫天下的邪气消散了,日月照常升起,流离在外的难民们也回到了家园,开始如常的生活——但是,有一些人在那场大难里受到的侵蚀和伤害却未能痊愈,无家可归,流落街头奄奄待毙。

她建了医馆,收留了那些人,让他们进入梦初堂养伤。

第一年的时候,她几乎累得瘫痪,幸亏冲羽拨出人手和钱款,帮她修缮房屋、招收弟子,度过了最难的一段时间。两年下来,梦初堂在各地开了一百多间分号,而她培养出了一批弟子,也终于不用如最初的劳累。

她点着蜡烛,一间一间地查看过那些病人,微微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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