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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赋(11)

那样奇怪的笑,让长孙斯远这样的人都一时间心中一寒,不敢接话。

昀息注视着案上那个茶水写成的名字,嘴角泛起了淡笑:“你们又做了什么局?竟然要牵连这么多人?——可怕。帝都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啊。”

长孙斯远微微一笑,颇尴尬:“此中曲折,现下尚不能相告。但事关天下运势,只求公子务必相助,劝动令师出山——为此,帝都愿付极高的代价。”

极高的代价?……昀息却仿佛没有听见长孙斯远说的话,目光只驻留在那个名字上,嘴角的笑容越发莫测。许久,他一拂袖,案上的字迹便转瞬消失。

“此事非常难,但我可为你设法促成。但,你许诺给我师傅的几件事,也一样要给我。”白衣少年重新端起茶盏,放到唇边轻轻吹着,神色淡定,“现下,也只有我能办成此事。”

长孙斯远微微一怔,没有想到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有如此野心,不由迟疑:“血龙珠也罢了,可封公子为大理王,这个……似乎势暨越了?——祭司大人恐怕不会答应罢?”

“这边的事,我自会处理,”昀息放下茶盏,摊开手来,“但是,请先将这一颗血龙珠给我,作为定金。否则,一切休提。”

长孙斯远注视着少年碧色的眼睛,然而许久竟然都看不到底。

“请收好——小心一些,此宝据说对你们术法之人有特殊的作用。”长孙斯远不再迟疑,将那颗珠子放入了昀息手中,同时问:“公子心中,可有计划?”

“这个么……”昀息握紧手,那颗血龙珠似乎让他的气息都有些紊乱了,许久才深深吐了口气,“到时候,我会告诉你。”

他将那颗血龙珠放到眼前一寸处,细细端详,忽地笑了起来。

第八章 战月下

第二日,从丹房出来,昀息走过游廊上,向着教主居住的白石屋走去。一路上教中的守卫和侍女纷纷鞠躬,让出一条路来,让他直走到最内室。

明亮高敞的房内灯火辉煌,他一进去就看到了新任教主坐在猩红的地毯上,用空空的银弓弹着一边白狮的耳朵。飞光依然是惫懒地瞌睡,却被主人扰得不能安眠,不停地摇头甩耳,甚至发出低低的怒吼。

“怎是一张空弓?”昀息走近来,笑着将手里托盘放在案上,“请教主用膳。”

“前几天在圣湖旁射猎,将那些箭都用光了。被关在这里出不去,又没人替我收回来!”沙曼华情绪有些烦躁,狠狠地将银弓一丢,站起来,“到底外头出什么事了?不许我外出?我到底是教主……祭司以为我是什么?傀儡?”

“师傅也是为你好。我跟了师傅这些年,还没见过他这样待一个人如此着紧。”白衣少年却是不惊轻尘微笑,忽地抬起了手,拂开了袖子——那月白色的广袖里,竟是裹着一支金箭。昀息将那支箭放在桌上:“教主可曾在丹房遗落了这支箭?”

“咦?倒是被你拣到了。”沙曼华拿过箭比在银弓上,微微眯起了眼睛。

昀息却是微微一惊,迅速地连退了几步,甚至带翻了案上的杂物。

“怎么了?”沙曼华诧异地看着失态的白衣少年。

昀息很快定了定神,笑:“教主莫要拿着箭比来比去,甚是吓人。还是快点来用膳吧。”

沙曼华面对着风涯祭司向来拘谨畏惧,可和昀息却相处甚欢,此刻把弓一摔,没好气:“吃不下!天天闷在这里,哪里吃得下东西啊……你偷偷带我出去散散心吧?好不好?”

昀息眼里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口中却道:“师傅的命令,谁敢不从?这几天外头看得紧,连我出入都不大方便——等过几日有了空档,我自带你出去。”

“还是昀息好。”沙曼华笑了起来,随手搁下弓箭,揽着飞光过去一起用膳,“你比我还小着几岁吧?说话这般老成,将来、可别和师傅一样学得霸道独裁了。”

昀息只是笑。少年的面庞,温和的表情,深藏隐忍的碧色眸子——竟有某种惊悚的感觉。

送了晚膳,从教主居所出来已经是暮色初起,昀息是沿着游廊行走,不带任何侍从。

月宫规模庞大,然而布局却规整简单——遵循着天地方圆的古训,外墙是方形的,东西南北四个门喉,各设有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宫。居中的是方圆不到一里的圣湖,圣湖旁边依着山势建造了神庙和神坛,神庙后、便是教主和祭司的起居之所。而长而曲折的游廊,将所有建筑连了起来,无论刮风下雨、月宫中的人均可自如来去。

眼下风涯祭司下了命令,月宫上下进入了高度的戒备状态:四门均有重兵把守,外墙上下每隔三步便安插了一人;甚至游廊上都设了侍从——这样的天罗地网,只怕外面飞进一只苍蝇来也不容易吧?

少年站在抄手游廊下,望了望明里暗里的布置,嘴角那一丝隐约的笑意终究泛起来了。

这个人,这般重视沙曼华么?失去了夷湘之后,是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另一个吧?这般强大到足以睥睨天地、逆转枯荣的人,看来又是多么寂寞啊……那是永生带来的脆弱?

昀息微微一笑,广袖长襟,飘飘摇摇向着来客下榻的青龙宫而去。

“公子,高舒夜可曾到来?”一进去,长孙斯远就站了起来。外面戒备森严,长孙斯远这几日都在行馆呆着,然而连他这样沉稳的人眼里都慢慢有了焦急之意——想来,帝都那边的政局定然严峻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吧?

昀息不动声色地想着,嘴里却道:“尚未。”

然而顿了顿,少年嘴角一弯、却从袖中拿出一封信来。这信是用洁白的云版纸写的,折成了飞鹤的形状,昀息手指夹住了纸鹤尾部、轻轻一抖,将那封信展了开来:“不过,今日我收到了这封信——教中下属密报,说公子舒夜如今已过了苍山洱海。以此估计,在这封信抵达的同时,他也该差不多到了吧?就在明后两天了。”

长孙斯远不做声地长出了一口气,不知是放松还是紧张,许久才道:“祭司大人知道么?”

“所有日常事务向来由我打理,下属教民都习惯传报于我——而我,尚未告知师傅。”月白衫子的少年术士唇角露出一个笑容,眼神却阴郁,“不过,我不确定师傅是否知道……他在术法上的造诣深不可测,说他未卜先知、也不是不可能。”

“风涯大祭司学通天人、天下早已众口相传。”长孙斯远脸色敬慕,缓缓开口,“所以这一次帝都危局,非请大祭司出手方能解决——我马上就去朱雀宫门口守着,好拦住高舒夜,免得他和大祭司起了冲突。”

昀息依然只是一笑,眼神却森冷:“若起了冲突,只怕死的会是公子舒夜吧?”

“所以在下得马上去!”长孙斯远站了起来,神色坚定,“除了必须要请大祭司出山之外、我也必须带高舒夜回帝都去——这两件事,每一件都必须做到!”

昀息微微一顿,沉吟着开口:“高舒夜万里来寻,你真能在宫门外咫尺之遥将其拦住?”

“此事在下自有方法。”长孙斯远长揖到地,却不愿多说,“只是,风涯大祭司之事,需得拜托阁下设法了。”言毕,匆匆往外便走。

眼前白衣一动,也不见那个少年举步,昀息便拦在了门口,抬手:“去不得。”

“如何去不得?”长孙斯远一惊,声音不由得厉了起来,然而一抬头就迎上白衣少年阴郁森冷的目光,那一瞬间心里仿佛有一道寒流掠过,声音便低了下来。

“如果你还要请风涯大祭司出山,现下就去不得!”昀息低声道,那个声音却如同浮冰在黑夜的海上轻轻碰撞,冷到了人的心里——毕竟也是权谋运筹惯了的人,长孙斯远凭直觉忽地明白了什么,嘴巴微微张了张、眼里露出震惊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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