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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香外传(鼎剑阁/武之魂系列)(10)

旁边同来的伙伴都已经迫不及待地拥着美女去寻欢了,连墨香都不知所终,只有他依然恍惚:如果乐园里能有任何想要的东西,为何…却看不到她呢?他魂牵梦萦的沙曼华!

他神智恍惚,怀里的美女却热情如火,投怀送报,用火热的红唇和灵巧的十指撩拨起少年多年苦修中压抑着的欲望。他很快就觉得热血沸腾,将脑里那一丝丝疑问都驱逐殆尽——反正只是做梦……他何苦还要多想什么?

他燥热难捺地将那个蛇一样的美女按倒,动作生硬而粗鲁。而那个美女毫不介意,媚笑着抬足勾住他的腰,将身体贴近他。然而那一瞬间,他忽然感应到了什么,霍然抬头——前方密密的曼陀罗花里簌簌一声轻响,一双眼睛瞬地消失了,悄无踪迹。

但他还是认出她来了!只是那么一望,他如沸的血都冷了下去。是她!她看见了……她看见了!

他立刻跳起来,发疯般地追上去,然而曼陀罗花后已经没有一个人。似乎离开得太急,一缕发丝被勾在了藤蔓上,迎风飘逸。他忘了自己是怎样失魂落魄地回来,坐在那儿不停喝酒,最后暴怒地将那个献媚的美人一拳打飞了出去。那是沙曼华…躲在曼陀罗花后面看着他的、是沙曼华!

她只看了他一眼,然而那双眼睛里的神色他一生都不能忘记。那里面蕴含了多少第一次流露出的感情:失望、愤怒、悲哀……以及爱恋。那是一个虚幻的天国之梦,唯独那个眼神却是真实得刻骨铭心。

刹那间,所有乐园的锦绣繁华在他眼里都成了灰烬,那些娇笑着的美人、金壁辉煌的宫殿、随处可见的珍禽异兽变得毫无吸引力。他只是闷头喝着酒,不知不觉中神智又开始昏沉过去。

等到他清醒的时候,已经是在那个寒冷而黑暗的房间内,粗砺的床板磕痛他的骨,昨日吃剩的一角饼还在床头,背后的伤口里渗出了血。生存,依旧如以往那样的严酷和艰难。什么都没有改变。

旁边的床榻上,是十名先后醒来的同伴,个个眼里还带着迷醉的懵懂,脸色潮红。

所有人眼里都出现了失落——看着现实里简陋的居所,想起昨夜梦里看到的天国乐园、旖旎美景,杀手们各自回忆着各自的美梦,纷纷议论。最后每个人都说,如果能回到那个天国乐园里去,并且永远呆在那里,那么真是死也值了!

在这个时候,日圣女出现了。苏萨珊脸色庄严地告诉每一个人:这一次你们在梦里看到了天国乐园,应该相信它的存在了吧?它是每一个教徒的魂归之所,只要为明教尽力,死后便能前往乐园,永远享受那样的欢乐。

所有人都欢呼起来,只有他沉默着、眼里有隐秘的怀疑。他的手指探入怀里,摸到了那一缕秀发。那是他从那个“乐园”里带回的唯一真实的东西——此后,那缕秀发一直被他珍藏在怀中,直那一日到随着她的利箭、被射碎在胸臆的血肉中。

第二天他在比武场上见到了沙曼华,刹那他的心里涌出了无数话想和她说,然而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又怕旁边有杀手听了去,只是讷讷无语。沙曼华的脸色却不同平日,眼里也少了以往天真亮丽的光,看着他的眼神里甚至有些阴郁愤怒。和她比试时,他照旧手忙脚乱、一败涂地,可这次星圣女却出乎意料地不容情,连下重手、几乎把他打得吐血。

旁边的同伴看得心惊,只有墨香在一边看着,嘴角露出一丝捉摸不定的微笑。

“不要再喝苏萨珊给你的酒。”在最后一次把他打飞出去之时,他听到沙曼华咬着牙低低说了一句,“不然我打断你的脊梁骨!”

他自知理亏,毫不还手。心里想着一切都完了,她看到了。

然而在扶着他回房休息的时候,他最好的朋友压低了声音:“傻小子,星圣女喜欢上你了——你昨日去了天国风流快活,她今日便打翻了醋坛子。”

一向聪明的他这才回过神来,忍不住纵声大叫,惊得旁边所有杀手回顾。

“哦,我知道了——你们一定是到了一个和莺巢一样的秘密花园。”听到这里,霍青雷那样的粗人也明白过来了,煞风景地提前点破了迷题,“那个什么日圣女给你们喝的,应该就是这种叫极乐丹的迷药吧?”

“呵呵。是啊。那是‘慈父’对我们的慈爱——极乐丹是以大麻精加入曼陀罗、迷迭香等东西配成。只要人服用下去、就会感觉不到自身肉体上的伤痛,只觉得极度恍惚欢乐。”公子舒夜冷笑起来,看着外头自己所有的黄金琉璃世界,喃喃,“我听了沙曼华的嘱咐、再也没有喝下迷药,只是假寐。我清醒地看到苏萨珊带着人进来,将迷醉不醒的同伴抬起,五到十人一组的抬入秘密花园。”

迷药产生的幻觉将所有美化,变得不真实:感官变得敏锐、伤口疼痛消失,身体飘飘然如入仙境。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安逸、如此甜蜜、如此令人迷恋,让所有人都沉醉不醒,纵情狂欢——只是三到五次这样的体验,迷药和天国的梦幻就征服了所有人。光明界里杀手们再也不怀疑明尊的力量,不怀疑天国乐园的存在,虔诚无比地跪倒在教王玉座前。他们离不开那样的美梦,更离不开那样的药物。

慈父只是许给了少年们一个美轮美奂的梦,就收买了他们的灵魂。

那些才十几岁的杀手视教王为明尊在人间崇高无上的化身,将他的每一句话当成神谕,他们再也不畏惧死亡、轻贱自己的生命——想着死后就能回归于那个乐园,甚至把死亡当作一件盼望已久的事情,因此在每一次刺杀中奋不顾身,在失败或被捕之前毫不犹豫地自尽,死去的时候脸上尤自带着微笑。

那样的死士让西域所有国家都惊骇不已,不敢轻易违背明教的任何意愿。

而此刻敦煌城的秘密花园里,想象着无数少年面带微笑就死的景象,霍青雷却禁不住地怒意上涌,脱口骂:“好恶毒!这不是骗去人命么?幸亏公子没有被蒙蔽——公子就是明白了这个真像后、才不顾生死地逃出来的吧?”

然而公子舒夜摇了摇头,沉默许久,终于道:“我是为了沙曼华才逃出来的。”

霍青雷不解地看着他。公子舒夜抬手抚摩着胸口那个伤痕,静静道:“我不怕修罗场。那时候我们相爱……只要有她在、地狱也变成了乐园——然而我接到的任务越来越危险,沙曼华总是担心我会在下一次行动中就死去;而我变得顾惜性命、下手也不如以往绝决凌厉。若不是墨香暗中救助、我只怕早死了好几次。”

长长叹了口气,仿佛回忆起了当年的情事,公子舒夜喃喃:“沙曼华每日担惊受怕、日渐忧郁消瘦——她本是拜月教的人,对明教忠心有限。于是最后决定,随我离开大光明宫。她偷偷告诉我:穿过后山那个乐园、有一条绝密的小道可攀上昆仑的万仞绝壁,通往外界。翻过了绝顶,便是广漠。”

“她要和公子一起逃走?”霍青雷这才吃了一惊。

公子舒夜微笑点头,显然多年后依然对沙曼华那时的决定感到欣慰不已,继续道:“我们约好在九月初九的子夜时分,一起逃回敦煌去。这事情自然极端机密,我只告诉了墨香一人——他是我兄弟,我不能扔下他,我想要他和我们一起逃离。然而,出乎意料的、他并没有答应。”

“没有答应?”忍不住,霍青雷惊讶地问了一句,“后来呢?”

话一问出,他随即住口,因为公子胸口的伤痕回答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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