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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年代梨园小花旦(122)

作者: 诵持 阅读记录

不知道这位姓秦的大花旦,是不是秦奶奶,既然有一线希望,总要试试才行。

叶龄仙回了趟家,取来抄着华声剧团联系方式的笔记本。

电话转了几个线,很快被接通。

叶龄仙的声音充满了期盼,“您好,您是聂老师吧,我是红丰公社的叶龄仙。打扰您了,请问……您知道一位名叫秦婵君的老艺人吗?”

回应她的,是死寂一般的宁静。

挂断电话,叶龄仙心情沉重地回到东山。

王大婶组织了几个女同志,已经开始帮秦奶奶赶制寿衣。

知青们也都来帮忙,刘主任安排女知青们裁剪着白蓝布,男知青和男队员们,则在王支书的带领下,砍树伐林,准备棺木。

农村都这样,在老人行将就木时,提前给老人冲喜,就算回天乏术,也不至于太匆忙,什么都没准备。

晚上,叶龄仙把丫丫哄睡了,坐在秦奶奶的床边,彻夜照顾着,跟老人说着话,但更多的时间,她都是在自言自语。

“仙儿,人各有命……”程殊墨担心着,却也说不出顺其自然四个字,只偶尔进来,送一些吃的喝的。

聂丹慈赶到老树湾大队时,已经是后半夜。

“聂师傅?”叶龄仙惊讶。她知道聂丹慈会来,只是没想到,聂丹慈会来得这么快。

聂丹慈穿着黑色的呢大衣。转机又转车的缘故,她脸上没有化妆,全是疲惫和风霜,连白头发也多了一些。

“我师父……她怎么样了。”聂丹慈声音沙哑,明显也是哭过。

叶龄仙急忙让出位置,哽咽着回答:“秦奶奶她……”

聂丹慈踉跄着走过去,看清老人的脸,一下子跪在地上,大哭着:“师父,我来晚了……”

秦奶奶听见有人喊她“师父”,似乎认出了来人,双手激动地颤抖着,但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叶龄仙的眼泪也被引出来。

她无比后悔,没有早一点拨出那个电话。谁能想到,秦婵君奶奶就是当年栖凤班的第一当家花旦。而聂丹慈,是她唯一的关门弟子。

聂丹慈四十多岁,到底比叶龄仙成熟稳重一些。她这次过来,不仅带了助理,随行的还有一位医学专家。

然而,老专家用听诊器测了秦奶奶的心脏和肺部,又看了看她的瞳孔,也是摇头叹息,“丹慈,多跟老人说说话吧。”

聂丹慈再也忍不住,痛哭失声。

后半夜,等秦奶奶睡着了,叶龄仙挑重点,把自己遇到秦奶奶的经历,都告诉了聂丹慈。

当然也包括秦家那对极品夫妻。

“无知,无赖!”聂丹慈气得大骂那些人。

聂丹慈没想到,师父晚年会过得这样凄苦,她伤感地回忆着往事。

“遇到师父那一年,我才六七岁。日本鬼子打过来,全家都在逃难,我跟家人走散了,用煤核把脸涂黑,故意装成男孩子,一路讨饭,才讨到栖凤班。那些年,栖凤班的日子也不好过,没人肯收留我,只有师父可怜我,总是把自己的口粮省出来一半,喂给我。后来,她又教我学艺,才让我有了今天。

“那时候女人唱戏难啊,没人听我们咿咿呀呀,师父就下了狠心,教我刀马旦的工夫,放大招,才能留住观众。那时候的拳脚功夫可是真打,既能在台上立足,也能在台下不受人欺负。”

叶龄仙忍不住问:“既然栖凤班这么出名,为什么后来解散了?”

聂丹慈:“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后来日本鬼子越来越多,老百姓都往西、往南逃命去了,谁还有心思听戏?师父不愿意给日本人唱堂会,栖凤班撑不了多久,自然就散了。

叶龄仙心生敬意,都说戏子无情,可是战火纷飞的年,也有花旦断发、男旦蓄须这样的深明大义。

聂丹慈继续道:“也幸亏我在栖凤班学了一身本事,唱出了一些名堂。后来,我家人无意中在报纸上,看到栖凤班的演出照片,这才找到了我,带我去陕北避难。可是建国后,等我再回来,就再也找不到师父她老人家了。”

“那时候的演出,还有照片?”叶龄仙灵光一闪。

“是的,那时候很多地方都有报社,我们每到一个地方演出,都会有记者来拍照、采访。”

聂丹慈说着,让助理打开行李,从里面取出几个档案袋,里面是报纸、戏本、老照片,无一不记录着栖凤班,以及秦婵君当年的演出盛况。

照片里的的秦婵君风华正茂,举手投足都是英气。

聂丹慈遗憾道:“那时候,照相机并不罕见,就是留声机、摄影机太少,几乎没有留下师父的声音和影像。”

叶龄仙却如获至宝,“聂师傅,这些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