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川(70)

院子里的欢声笑语铺天盖地而来，他不想回去，就从后门出了院子。

笑闹声终于远了些。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她依旧没有回复。

手在裤子口袋里摸到刚才不知谁塞给他的烟，他拿出来闻了闻，是清冽又带着点苦涩的味道。

明明之前已经两年没碰过了，最近却好像总也无法控制，他索性给自己点上。

后门出去有几棵大树，树下有片空地，平时有小孩老人经常在这消耗光阴，不远处还有条小溪，夏秋两季有潺潺水流从村边穿过，直奔山脚下的饮马河。

院子里吵吵闹闹的声音依稀可闻，因为喝了酒，梁劭脑子有点晕晕沉沉，更觉得那声音烦躁。他想走远一点，安静地抽完这支烟，却忽然听到前面也有人在说话。

他停下脚步，遗憾想找个清净地还挺难，正想转身回去，刚才说话的人再度开口，声音有点熟悉。

“我知道过去这段时间，你一定不好受，我也没想为我做过的事辩解什么……”

梁劭回过头，稀薄的月光下，他隐约看到两道身影，一个高高瘦瘦，应该是那个闻聪，另一个有点看不真切，只看得出比他矮小，但那人的身份似乎也不难猜测。

像是为了证实他的想法，下一秒，陈熙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那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没有听墙角的嗜好，但此刻却不想离开。

他靠在一棵树干上，沉默地抽着烟。

闻聪：“我在想，我们是不是还有机会？”

陈熙的声音很轻，似乎在笑：“你没喝多吧？”

闻聪：“我和她分手了。”

梁劭夹着烟的手指动了动，烟灰簌簌落下。

身后的两个人都沉默了，他不确定这段空白的时间持续了多久，可能就是片刻，也可能很长。

是闻聪再度打破了这份沉默：“我知道这么说对你不公平，我们已经分开了，我就不该再来打搅你的生活，可是感情的事情我无法控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那时候的状态，大概就是鬼迷心窍了吧，但那之后我没有一天痛快过。”

赵颖追求他，起初他是拒绝的。因为他知道自己爱陈熙，但是他不确定她是否爱他。她总是清清冷冷，跟他在一起时似乎也没有太高兴的时候。当另一个女孩子表现出非他不可的架势时，心里的某个隐秘的空缺好像得到了弥补，他开始彷徨。

他不想承认，但他确实曾将她们放在一起比较过。

他发现赵颖会嘘寒问暖，陈熙从来不会，赵颖会撒娇卖萌，陈熙却总是冷冰冰的。

可是，赵颖并不是第一个向他示好的女孩子。他最初不愿意去深想，为什么他没有选择别人，而是赵颖，当然有一部分原因是赵颖是最让他骑虎难下的一个，可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因素了吗？

直到他和赵颖在一起后，院领导对他的态度明显有了变化，以前轮不到他出席的场合也有了他的一席之地……有些东西哪怕是他不去深想，也已经很明了了。

他矛盾着，唾弃自己可笑可怜，却也安慰自己世人都是如此，他为什么不可以？

然而每当享受那份优待的时候，他都无法不自责，无法不惭愧，这样的每一次都在提醒着他，是他背叛了陈熙，而当初真正让他动摇的也并非赵颖的温柔体贴，说到底还是她能带他走的那条捷径。

可是尝试过后他才知道，别人能做的，自己未必可以。

他庆幸自己没有走得太远，他想回到属于自己的那条路上，只是不知道同路的人还在不在。

陈熙：“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闻聪：“是过去了……我们能让它彻底过去吗？”

“然后呢？”

闻聪声音艰涩：“看在过去六年的份上，我不求你原谅，我只希望你给我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未来那么长，难道不应该跟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吗？”

陈熙想到刚分手的那段时间，即便是她，也曾不可避免的像别的女孩子那样陷入深深的自责中，怀疑是她自己做得不够好。

直到他和赵颖的事在设计院里传得沸沸扬扬，她才开始重新审视他们这段感情、审视他。那时候她第一次深刻地体会到，时间真的能改变一个人。

她慢慢尝试着接受，这是生活教给她的智慧。可是她接受了，接受了他的改变，接受这种改变带给她的一切，包括无助、难过、甚至还有那些来自旁人的非议和诋毁。

她走过来了，他却来请求她和他一起回到原点。

怎么可能呢？

可是那句话，她觉得他说的没错——未来那么长，难道不应该跟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吗？

在闻聪说出这句话时，陈熙发现自己脑海中出现的那个人竟然是梁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