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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是个邮差(100)

作者: 阿泥坨 阅读记录

*

对周遭一切,玉芝都不在乎了,她忧伤的眼珠一动不动,向兰敢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屋顶破掉的窟窿中,一片青色的云朵嵌在那里。

有时候,玉芝会看见鸟儿飞过,也会看见星星和月亮垂挂在那儿,但多数时候是一片蓝汪汪,或是沉厚的漆黑。

以这两种色彩为底色,记忆为她闪放了一些人生片段,播放结束时,她都以海牛的哭声向命运抗议。

从她踩着裙子走下车,她就被命运设计,接受了他的两份礼物——爱情和悲剧。

“你在看什么?”向兰敢问。

玉芝勾手让他靠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咬掉了他的半块耳朵。

向兰敢捂住残耳,痛得撞墙,焦急地在屋里找半只掉耳,他把干草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他不愿意自己一部分被老鼠或者狗吃点,放火烧了棚子。

黑灰在半空中漂移,烈火使一株两米高的仙人掌和一窝老鼠一同遭殃。他忽然反应过来,犹如看鬼怪般看着她:“是你!”

黑人女孩通过他的表情听懂了这句话,告诉他:“她什么都敢吃,包括人。”

*

夜晚,玉芝依靠在一截断墙上,身旁是一丛茉莉,一块破布和缺角的月亮罩住她。她浑身滚烫,口渴难耐,眼角忽然多了两滴泪。黑人女孩走来,最后一次帮她擦洗身子。

她忽然拽女孩她的手,用英语对她说:“水!”

小女孩听懂了,把海绵中的水挤出给她,小心翼翼擦掉弄到脖子上的水。

给玉芝擦洗干净身体后,女孩又给她换上农妇的旧衣服和旧鞋。

两个男人过来,再次把玉芝绑起来,塞住她的嘴,防止她乱吃东西。

他们让科学家明天一早就带她离开,还把一家颇受赞誉的女疯人院的电话和地址写给他。

那座有七十年历史的疯人院,靠历任院长的铁腕,将山后的墓地填满又挖空了还几次。

半夜,小女孩突然醒来,她想起了屋外里的那个女人,抱着被子去看她。

玉芝没有睡,坐在草堆里望着头顶的星空。女孩解开绳子,把被子搭在她身上,让自己大腿当她的枕头。

“你喝过石榴汁吗?”她对女孩说,嘴里的伤口刚刚结痂,就算她不情愿,她说的每个字都带有血腥味。

女孩听不懂她的话,只管对她笑。

玉芝想起那个夜晚——那些夜晚——芦苇、游云、石榴汁,那个时候,连寂寞和心碎都是幸福的。她肚子忽然绞痛起来,她拉住女孩的手,放在胸口。她很怕,却又不知道在怕什么。

“有一个人,他从来不信魔术师,会送我他偷来的桃子。我在等他,我会一直等下去,现在等,死后也等。”

虽然不知道她说了什么,但女孩被她的话打动了,她同情她,怜悯她,抱住她的脑袋,嘤嘤哭起来。

玉芝轻轻抚摸她卷曲,紧贴着头皮的短发,脸上露出难以捉摸的一抹笑:“我和他终会相遇,那时,没什么能使我们再害怕,一切都伤害不了我们。

“我们牵手走过人群,和朋友们打招呼……他来了吗?他什么时候来?”

四十度高烧中,玉芝神志不清,自言自语,她推开囤在身边的破被子和干草,半夜冰凉的空气让她喜欢。

模糊的幻觉中,她看到听到了很多。

*

紫黄色的光再次照到这片土地时,玉芝被抬上一辆汽车。照顾她的女孩取下头上的红头巾,绑在她的脚踝上,意味着把好运带给她。

女孩站在巨大仙人掌下,望着汽车绝尘而去,难过地挥动说再见的双手。

热毒辣的阳光从车窗射进来,在垂死的边缘,玉芝想要的仅仅是一把能刺进心脏的刀,不管是缺口的,还是生锈的,只要是能拿走她的命的刀。

他们在一家简陋的餐馆吃午饭。

餐馆里的人用害怕和厌恶的眼神看她,猜她是疯子还是弱智,或者是疯掉的傻子。

玉芝无所谓地坐下,扫视了一圈餐馆,几个白人,其他都是黑人。她喝了点水,腹部剧烈痛起来。一条黑色的幼犬跑进来,趴在她脚下,舔着她脚踝的伤口。

食物端上来后,玉芝把自己的那份倒给了狗,她努力站起来,感到体内的异物将她往下拖。

她走出餐馆,赤脚走在大街上,每个步子都要花很长时间。她站在一群顶着货物的行人之中,目光徘徊在他们之间。

她拉住一个老妇人,夫人扶住她下倾的身体。

“救……救我!”她绝望地乞求着。

“你说什么?”妇人问。

她指着前方,“带我过桥,然后去河边……有人在等我……”

没人听得懂她的语言。

这丝希望,即使微弱,她也想抓住。她想回河边,和大家道个别,如果能死在大家身边,她一定会感到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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