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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柳儿(14)

作者: 北有橘 阅读记录

“你再使劲儿,我摔下去会死的。”

杜琅的哥哥估计想多了,以为我和杨锡有私话要说,等我艰难偏过脸去寻,才发觉禁军被支开了。此刻半边身子高悬半空,我快抓不住栏杆的边,杨锡听见这话愣了下,手上收力,一把拉我怀里窝进墙角。

黑沉夜里,月光洒不到的狭窄一角,埋我肩头的脑袋蹭了蹭,一遍遍低声唤我名字。

我沉默许久,用袖擦去他额间薄汗,轻缓说道:“你早日回去吧,别在荀国停留太久了。”

“回去了就再难安稳,下次见面……希望能活着见到你。”他揽我更紧,我手还没收回来呢,一时不知道往哪儿放。

杨锡说的没错,他极可能因战而死。

因为顾念我的心情,他临时起意放过荀喻、让江恢免受皮肉之苦,但这样做反倒帮了荀国,所造成的后果,是陷自己国民于不义。不难猜到,他甘愿担起全部过错,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若荀国对穆有所刁难,领兵拒敌于国境之外的,必然是杨锡。

心头泛起的酸涩难解,本不该这样,我稳了稳神提起:“可以休战的。”

“是啊,可以休战的。”

杨锡语中带笑点点头,良久,才从腰封翻找出锦袋,开口处绸带散开了,他潦草一裹塞我手里:“知道你不喜欢丑东西,这是按那玉佩花样,新制的,比沾胶的碎玉好看多了,唯独颜色有些微差别,你将就着收下好不好?”

此刻很不合时宜的,我心软了,“谢谢。”

见我拿稳它,杨锡轻轻合握住我手,如秋风卷叶般,那分温热很快散开了,盯着他走远没有折返,藏在暗处的荀国影卫撤去。

龚菱悄然走上前,“不杀了吗?”

“算了,他们没泄露荀喻病情,就不多此一举了。”我打开锦袋,一枚青玉如碧海温润,指尖抚着熟悉云纹:“这玉佩按市价多少,折换成钱粮送去穆国。”

遇见杨锡快两年了,那时南郡城外山洪成灾,他孤身而来,于暴雨中拉我走出泥沼,雨打的眼睛都睁不开,但不能否认,在握住他手时我松了口气,这种要命时刻竟然有人来帮我。

直到龚菱双手接过它,我走了一段距离,格外又补充道:“记得收好,等哪日他大婚了,当做贺礼送去,也可省去我荀国一笔钱。”

三年前先王尚在时,穆国按捺不住,又一次欲出兵南郡,发兵前送来荀国的国书,文辞间诚意真切,盼望用和亲永固两国之好,而穆国选定的和亲公主,用白纸黑字,赫然写着我的名号。

但彼时我身世正掀起骇浪,江家冤案眼看要被翻起,先王不爱听满朝臣子置喙,也不喜用女子平定祸患、让百姓妄议自己的软弱,将此事搁置再三;加上当时我太怕了,怕被大家舍弃、怕和亲过去被折磨致死,夜夜睡不好迅速消瘦,先王后怜爱且拼命护我,荀喻为质前的最后请求,都是希望她的夫君、他的父王,能妥善待我。

由此种种,我那次未能嫁给杨锡。

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流传于长街巷柳的小诗,现实恰好与之相反,一股为国为家的豪情,极大程度上鼓舞了荀军斗志;而与我相关又无关的虚荣,被上至八十老者、下至三岁稚子念叨着,陪伴从京城被遣去南郡的我,整整一千多个日夜。

“大晚上的早点睡觉,才能活得长久,懂吗?”荀喻鬼似的无声出现,他咳嗽着招招手,我赶忙跑去搀住他胳膊,一同走过漫长宫道,星辰忽闪。

“我晚睡没事,倒是你先死了咋办?”

“埋了呗。”他自个儿多想了,登时捏上我脸惊奇道:“好像没谁悬赏我脑袋,你别动歪点子,至少得给我留个全尸!”

“行。”

我怏怏答应了,路过柏越使臣住的宫室,没忍住,朝那边瞥了好几眼。荀喻赶忙侧身挡住,不让我看:“你莫要想着偷偷弄死他,他死了,我也会完蛋。”

“可忍不了,也不想忍……”

“放宽心,他们快要倒霉了。”瞧见荀喻胸有成竹笑着,不管是不是安慰,我郁郁烦闷消了大半,朝嘴里填了块糖糕。

“那啥,柏越嫡公主怎么样呢?”

“纯粹是狐狸窝里养的小白兔,那姑娘品行无可挑剔,对我也颇多照顾,”荀喻屈指弹我脑门,“但没你这么爱哭。”

就像熬制的糖浆一样,慢火转温时,咕噜再响的气泡也会消停,而海清河晏的柏越,在两周后,王族和外戚的纠葛爆发。暴风雨席卷其朝堂内外,那位监视荀国的柏越使臣,也于一个清朗午后,得到荀喻的允许匆匆告辞。

同一时刻的荀国宫城,送走来访的江柳后,因为吃到几粒发霉瓜子,荀喻正腆着厚脸,请龚菱再跑一趟,去宫外炒货摊买新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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