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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平年少(37)

作者: 青城山黛玛 阅读记录

皇后不意她这样说,笑起来,有点赞赏的意思,又说:“你辛苦了,要跟一个疯子讲道理。”

宝珠大感惊诧,她已这样说他。

皇后让她坐下来,感慨道:“一个女人,如果对一个男人只觉得可怜,那么,这个男人也就只剩下可怜了。好孩子,你记着这话,但愿将来永远用不上。”

但是宝珠不明白,如果可怜就等同于轻视的话,皇后又何必侧过脸,流下两行泪来?

她两世都没有见过皇后流泪。

皇帝当日中午便醒过来,恢复如初,忆起昨夜情形,也觉得讪讪,平白冤枉了皇后,便额外在赏赐上表示补偿。

凤仪宫的日常用度更是前所未有的奢侈。贤妃说:“妾身当日情急,待皇后不够恭敬,实在愧疚难安。”

宝珠坦然听着,但凡东西不过分,收下便是。

至于那一干道士,却未受半点儿波及。皇帝一两日没服用丹药,便觉得疲乏不堪,与贤妃商议一回,彼此都觉得,只要不骤然停药就无妨,这丹药炼制起来虽费工夫,又不是供应不起。

皇后只在皇帝来凤仪宫那夜劝过一回,既劝不动他,自己也就算仁至义尽了。

一晃进了三月,皇帝又在小白美人的提议下办了场马球赛、出宫踏了回青,端的是神采奕奕、英姿勃发,政事上也依旧勤勉不怠,宫中朝堂一派欣欣向荣。

只有宝珠在暗地里扳着指头算日子,盼着太子得胜回宫的消息。

第20章 .二十北邙

皇后和太子妃虽盼着,倒不像宝珠这样焦灼,因为知道太子胜得轻松,仿佛不该拖延这么久。

只有贤妃比她更坐卧不安。

大半年前得知自己堂兄被派往西南监察时,她坚信连老天爷都要帮她。

户部尚书已经回京复命了,留下她堂兄等人监管着分水堤和溢洪道的修建。她堂兄难得有这一点长处,自然要竭尽所能,在如今主持大局的右布政使面前博个好印象。

右布政使,原系东宫属官出身,当初进川制衡林文,也是太子向皇帝进谏的。

若堂兄能得到他的信任,暗中搜寻他与太子的书信往来,但凡里头有一句半句对皇帝不恭的话,她能都借此让太子翻不了身。

实在找不出,还有一个“莫须有”呢!

好好儿的,林文为何要反?是右布政使逼迫他?还是这二人同太子都是一党的?太子名为平叛,实际焉知没有别的打算?

她当然不会自己出面说太子的不好,只须叫皇帝心里有一点疑影儿就是。堂兄也不要露了形,暗里差人传一些捕风捉影的话而已。

她计划得这样周详,且又不碍着堂兄什么,偏偏他竟不敢!推三阻四,犹豫不定,连叔父都去信训斥他——不像白氏的儿女!

她图的何尝是恩宠富贵?倘真如此,安安分分当她的贤妃不是最安闲,又还有个儿子!

她为的是白氏一门昔日的荣光呵!

好在,有小白美人留在宫里,贤妃料想她那堂兄也不可能不管不顾,虽勉强也要按她的意思去办。

还不晓得,太子这一仗,结果如何。

皇帝这一向,于朝政上也不如从前奋勉了,贤妃拉拢的一个御前小内侍,不过替她传递些笼统的话,例如“皇爷今儿不大高兴,言语上要多顺着些”之类,她自己更不能拐弯抹角地打探:进了后宫还谈这些,皇帝不耐烦得很。

朝中无人就是这样不便。她叔父能住到京中来,都是她千方百计向皇帝求的情,哪能置喙别的。四皇子又小,明年才进学呢。

她所能做的,不过慢慢磨罢了。磨得皇帝对太子情分越来越薄,再多活些年头,等四皇子再大一些。

正发愁,有管事的姑姑进来回话,说西苑那边一个老太妃薨了。

皇帝的长辈早仙逝多年了,连生母都没能亲眼瞧见他黄袍加身的一天。这说的,是前朝的一位宫眷。

这宫眷还是前朝末一位皇帝祖父晚年的嫔御,进宫的时候默默无闻,靠着熬资历,熬到孙辈,才有了太妃的名位,享福日子也没过多久,前朝气数已经是江河日下,直到当今天子兵至皇城,前朝皇帝一干人都自尽了,哪还有谁记得起她?

她的性命倒也不值什么,留下来反能彰显新朝仁德,对百姓而言亦是种安抚。故此,这位老太妃甚至没挪窝儿,还在她那宫里荣养着,如今寿终正寝,算算竟有七十六之高龄。

贤妃听了,也只是懒懒答应一声,预备着有司去办就是。转念忽又想,前朝的好些代皇帝,子息虽单薄,倒都长寿得很——除去末尾这一个自尽的——是不是前朝的皇陵里有什么讲究?

她每日和皇帝一起服用长生不老的混元丹,实也有些痴迷了,犹豫片刻,到底觉得,去一趟也没有什么坏处,万一就是柳暗花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