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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平年少(35)

作者: 青城山黛玛 阅读记录

太子走进来,一眼就看到了,挥挥手,让跟着的小篆将皇帝赐的福字贴在外头,自己抬手叫了起,问她:“想家了?”

太子妃想摇头,但最终是点点头。她知道太子有为难处,也知道他对自己怀着亏欠,用度礼遇上格外优容。

她被内心的犹豫左右拉扯着,摇摆不定。

太子坐下来,手搁在膝上,太子妃瞧见他抚挲着扳指,片刻说:“初一事儿杂,腾不出空,初二我再陪你回去一趟。”

太子妃喜出望外,软软唤了声“殿下”,又担心自己给他添了麻烦,不禁显露出一副欲说还休的神色。

太子觉得她这样怪可怜的。他不喜欢这一类字眼,尤其是用在自己人身上。

他耐着性子,又说:“这宫里有什么,你看着合适都可以带回去,娘家的东西,也可以带一两件回来,留作念想。”

太子妃大为动容,意欲做出些亲昵的表示,却始终伸不出手去,拉着他的袖子,或者依偎在他怀里。

处了快两个月,太子但凡进后院,几乎都歇在她房里,二人却还跟新婚当晚一般,不远不近。

太子是温和的人,但不易捂热。

眼下也是,坐了约摸一刻,又回前头书房去了。

太子妃只往好处想,总算能与爹娘团聚半日了。

这是太子格外的恩典,她再投桃报李一回,有来有往的,总会慢慢亲密起来。便是做得生硬些也无妨,回去时,正可以私下问问娘亲。

谁曾想,除夕当晚,四川承宣布政司左布政使林文起兵的消息便急急送进宫来。

皇帝父子密谈一晚后,元日大朝会上,太子请缨往西南平叛。

太子妃的心沉沉坠下去,她以为,自己回不成娘家了。

第19章 .十九混元

出乎意料的,太子回来时对她说:“明日你坐在马车里,随军队出宫城,我将送你到将军府门口,回来时,自有妥当的人接你。”

太子妃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他便又说:“你不用担心,此事已得了父皇的首肯。”他要信守诺言,皇帝倒没有不满之处。

实际上,太子妃想说的是,她想在阁楼上目送他出征。

但到底是似箭的归心压过了这股冲动。

初二日,天子类祭宜社、造祢祃祭,于太庙前召见太子及从征将士,太子戎装佩刀,率六军行三跪九叩礼,誓曰:“格尔众庶,悉听朕言,非台小子,敢行称乱!宵匪多罪,天命殛之…尔尚辅予一人,致天之罚,予其大赉汝!尔无不信,朕不食言。尔不从誓言,予则孥戮汝,罔有攸赦。”

誓毕,他接过皇帝手中的节钺,这是号令全军的权柄象征。

但太子发现自己已不像年幼时那般,为得到父皇的任命而内心激荡,他沉着且从容地调转马头,在初升的日光里,举起斧钺,领着大军往西南出发。

那道光灼烧在很多人的眼里。

太子妃从娘家回宫后,破天荒的,独自前来凤仪宫问安。

皇后待她依旧慈和,但或许出于太子在外的惺惺相惜,这慈和比往常多了两分真切。

宝珠上前奉了茶,太子妃照常冲她笑笑,她却垂着眼,没有瞧见。

太子没能来向母后辞行,太子妃来替他尽一份心,对皇后而言多少是种宽慰。

大伙儿都将担忧掩藏在心底,竭力地彼此安抚。

即便宝珠知道太子一定会凯旋,亦在背人处偷偷落了几滴眼泪,她说不出来缘故。

这一晚,皇帝居然也到凤仪宫来了。

皇后与他已有近一年未见过面,态度仍十分平常,知道他用过了酒膳,便命人端来暖胃又安神的汤羹,免得皇帝半夜肠胃不舒坦。

夜里帝后安歇了,宝珠和杏儿两个在外间值守,睡不着,又不敢面对面地躺,怕忍不住说笑,惊扰了主子。里间只有两盏油灯还亮着,到了她们这边几乎等同于无。

干脆坐起身,并排靠在床头,透过窗槅,隐隐看得见外面的花灯,没有形状,只是五彩的颜色,像被冻住了。

不知太子走到了哪里。西南此去三千多里,行军一日顶多六七十里,路上也要花四五十日。

更便捷的法子当然是就近派兵平定,然而大理一带仍由土著人把持着政权,私底下甚至还用着前朝的年号,并不把国朝任命的官吏放在眼里——也有借此在赋税徭役上讨价还价的味道;北面凉州人烟稀少,仅有边戍军驻扎,更不可调离。

宝珠猜想,太子此行,大约还有羁縻殊俗的任务。

她正想得入神,忽闻里间一声惊叫,不禁骇然,连忙同杏儿趿鞋下床,皇帝却已然自己大步往外走去,推开门,厉声道:“皇后害朕!皇后害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