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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平年少(28)

作者: 青城山黛玛 阅读记录

今日尚仪女官接着讲《内训》,昨儿讲了原序,今日便讲德行一章。

年轻的嫔御中有二人没来,女官自然留意到了那两处空出的席位,什么也没有说。

等到散课的时候,宫人们都纷纷站起身来,退至两旁,为妃嫔主子们让出道来,待她们都走完了,方才依次往外走。

宝珠正与杏儿轻声说话,就听见后头一声惊呼,随即有人呵斥道:“你是鬼撵来了还是眼睛瞎了,我还没跨过去呢,你就想抢先?”

杏儿闻声才要回头瞧,被宝珠一把拉到旁边去:尚仪女官还没走远,谁这么又蠢又狂?

仔细一打量,原来是长禧宫的。

贤妃这几年如一地宽和贤良,偏生这宫人不似乃主风范。

不出宝珠所料,尚仪女官听见了这一番话,立刻折返回来。

她先问那被斥责的宫人:“你是哪个宫里的?”

那宫人连忙行礼回答道:“回姑姑,奴婢是芷兰院宫人。因为惦记着给九公主煎药,无意冲撞了这位姐姐,请姑姑责罚。”

那女官一哂:“你行动冒失,却将责任推到公主身上,倒让我不便罚你了。”

那宫人小心思被识破,登时脸红了。

女官抬抬手,示意她起身,又对长禧宫的那名宫人道:“到底主子的事儿要紧,咱们底下人之间如何,都不可耽误了伺候主子。”见对方无话,又吩咐芷兰院的宫人:“你且去吧。晚些交了差事,再来尚仪局领罚。”

宝珠远远听着,不觉咋舌:这些有点身份的女官们,拜高踩低是常事,可做得这样不高明的,也罕见得很。

杏儿似有不服,却终究没吭声,二人一路沉默着走到凤仪宫门口,她方才长叹一声。

宝珠反而被她逗乐了,忍笑道:“就在这儿感慨够了再进去,到了娘娘跟前,可不兴这副表情。”

杏儿点点头:“这我还是知道的。”又抬眼望向写着“凤仪宫”三字的匾额,道:“姐姐,你说这匾额后面,还藏了多少唉声叹气呢?”

宝珠略感意外,但没有开口——谁能算清呢?这些感怀伤叹,或许就如尘埃一般在暗处累积,抑或已被风雨洗刷得了无痕迹。

院子里仍有尚仪局的人守着,杏儿如今看了这样的服色便觉得碍眼,宝珠倒能视若无睹,去向皇后请了安,陪着闲话了一时,又去瞧徐姑姑和柳叶儿。

徐姑姑精神好了许多,因惦记着要回皇后身边伺候,恨不能立刻便下床走动。见宝珠来了,更是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宝珠把内讲堂中的事儿都告诉了她,她听着点头:“姑娘是稳重的性子,不掺和是对的。姑娘且看着吧,还有后文呢。”

宝珠对徐姑姑历来是很信服的,这会儿和她也是一个看法。关于上辈子的事儿,她的记忆是越来越模糊了,越是努力去回想,越是遗忘得快,再者时至今日已然添了不少变数,索性作罢,尽人事听天命便是。

再去柳叶儿房里。柳叶儿的情况却坏些,四更多的时候发起了热,总退不下来,秋水照顾着她,隔一会儿就换一张冷敷的帕子,又给她上了一回药,除此之外也想不出别的法子。此刻拿眼神向宝珠一示意,想到外间去,二人商量商量。

“别出去。”柳叶儿音调虽弱,自有说一不二的气势:“有什么不能当着我说?我又不是真活不成了…”

宝珠连说“呸呸呸”,两人素日井水不犯河水的隔膜倒消了不少,坐下来拿起那棒疮药:“这药说是化瘀生肌,大伤小痛都在治,效果未见得好,若能请御医来,对症开方,就恢复得快些了。”

柳叶儿皱眉:“何苦生事?又不是什么仙丹,总要多用几日才看得出好坏。”

宝珠不得不承认,她说的确是实情。再用几日看看吧。

这种无能为力的处境,让她隐隐感到愤懑,但宝珠亦十分清楚,无能为力,往往是人世常态。

午后杏儿悄悄告诉她,贤妃自个儿惩治了那名在猗兰所言语轻狂的宫人不算,犹派人带话给尚仪女官,请她不必碍于自己的情面而为难。

宝珠因问:“又是芳儿告诉你的?”

杏儿点点头:“这样公正严明的事迹,长禧宫当然要大加宣扬。”

她的笑意里带着些不屑,宝珠觉得,这种神情和她尚显稚嫩的面庞并不相称。

互相利用、互相提防的交情有什么意思呢?可是,在宫里头,又确确实实不能做聋子瞎子。

她低下头,继续挑拣燕窝盅里的细碎绒毛——是为皇后晚膳预备的。

小厨房里的份例菜还是一如既往,这种耐储备的食材也不缺,只不过时鲜的东西少了,例如新笋尖儿、嫩菜芽儿一类,好在皇后于这上头历来不在意,呈上什么,便用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