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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平年少(224)

作者: 青城山黛玛 阅读记录

薛盟又得了一子,今日亦带了来凑趣。太后一见,心里有些触动,不露声色地瞧了一眼下首:范氏得了失语症,皇帝选了都中的一座宅子,许她与母亲同住,皇后的册宝都收了回来;眉舒和善善获罪被贬作庶人,虽还留在各自的宫中,一应份例皆依着宫人的来,无特旨不得出——现下能够坐在席间的,竟只有宁妃与孟昭仪。

与满面春风的大长公主一对照,叫她怎么不心灰意懒?

殿中的乐声一变,宴上正菜便被撤下去了,宫人们重新摆上糕点鲜果,供主客们随意取用,而席上众人这时候该去看杂耍百戏了。

薛盟携了贺氏的手,让她紧跟着自己,免得太后与大长公主继续霜眉冷眼下去,要寻她来拿捏。

大长公主被他游说着进了宫,是为表整个薛家的忠心耿耿,至于长辈们之间的陈年恩怨,他实在有负圣命了。

皇爷即便要回头敲打自己,那也是元宵过后的事儿。

薛光禄在人群中巡睃一回,没有找到皇帝的身影。

皇帝系着玄狐大氅,只叫了小篆一人挑着灯在前面走着,二人径直到了宫后苑的琉璃花坛前。

他这才从袖中取出一只青花小罐来,教小篆把灯举得高些,照亮了眼前这一树八重寒红,随即伸出手,轻轻将花上的落雪拂进罐中。

皇帝是常年习武的人,手指再修长,到底不能和灵巧的宫女比,略显生疏地集完了一簇,收进罐中的不过才铺满了底儿,便命小篆把灯移到另一边来,接着努力。

小篆心里七上八下的。他知道皇帝心绪不佳,席间饮了几杯酒,没大吃东西,眼下再是散酒气,也不该走得这样远,再受了寒,越发了不得。

他猜不透皇帝收集落雪做什么,只得亦步亦趋地斟酌着开口:“皇爷若要烹茶,御茶房里便有现成的雪水呢!仔细伤了手…”

是啊,他在做什么?皇帝的手已经冻僵了,迟愣愣地停在树枝上——自己发起癔症了,居然忘记了雪是会化的。

小篆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好乍着胆子道:“奴才这就让人取冻伤膏来,您先涂上缓一缓,回去了也不能浸太热的水…”

皇帝说了个“不必”,语气淡然,而后终究松了口:“回去吧。”

小篆还来不及应喏,忽然听见不远处有人问:“谁在那里?”

是个碧袄黛裙的宫人,直通通厚衣裳也挡不住的婀娜身条儿,还有一把曼然的声口。

第116章 .一一六鹿血

小篆伸着脖子往前探了探:“皇爷,想是值守的宫人。”又高声道:“圣驾在此,不得惊扰!”

那宫人连忙跪伏下来:“奴婢请陛下圣安。奴婢言行冒失,望陛下恕罪!”

她带着的灯笼就搁在一边,借着火光,她的模样可以大致看清了。

皇帝冷冷道:“值守的宫女,不知道何时有人过来,这时候倒想起查看了。”

对方唬得不轻,无从辩解,只得连连叩首,求他轻饶。

“罢了。”皇帝有些厌倦地喝止住她:“除夕佳节,朕暂且不罚你。”

说罢一抖袍角,迈腿绕开她走了。

皇帝有意不追究,余下的人任凭有什么心思都无处施展,日子无风无波地过着。

这一年开设恩科,遴选出一批不拘一格的能人异士,各尽其才,被皇帝安排在营缮司、神机营等处;另有一部分则入四夷馆,辩译番文,学成后派往边疆,译审军情文书。

五月,致仕还乡的冯太傅病笃,皇帝亲往探视。

老大人病中犹穿戴整齐,既是接驾的礼节,更是预防着身后狼狈。

被皇帝免了礼,他摒退了儿孙仆婢,挣扎着从床上支起身来,不肯安卧,枯瘦的手颤巍巍地握住皇帝的衣摆,喑哑道:“老臣蒙陛下不弃,多年来忝居帝师之位,无奈犬子不肖,愚钝荒唐,皆难继先辈之志,恐或招致灾祸,殃及冯氏满门。老臣时常追悔莫及,唯恨当年不曾悉心教养此二子,为其寻得良师益友,从旁相协,而今为时晚矣!”

冯太傅有二子,长名冯庸,幼名冯常。二人虽不是经天纬地、不世出之才,但也绝非不学无术、大奸大恶之辈。仅从冯太傅为二人取名看,倒更近于怀着“惟愿孩儿愚且,无灾无难到公卿”的期望。

冯太傅这番托孤之言,不像是替冯家求个保命符,而像是在隐晦地规劝皇帝。

比起先帝与当今皇太后,某种程度上,冯太傅方是真正了解眼前这位天子心性的人。

被本朝太'祖延请出山前,避世十年的冯太傅并非淡泊名利:他追随过李氏王孙,也为利州太守献过策,奈何天下大乱,割据一方者凭借的是兵强马壮,无人理会他那些治国安民的高谈阔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