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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平年少(151)

作者: 青城山黛玛 阅读记录

换门神、贴对联、挂灯笼、备年货,一日一日地打点下来,除夕也就到眼跟前儿了。

二十三一早,宫里来了人,给傅家送恩赏,明黄绢袋装着的一百两纹银,对公侯人家来说,显然是光耀大过实惠,表明皇帝他老人家是记着这些功臣之后的。

再有皇后娘娘赏的一盒闹蛾儿,拿绉绸剪的花蝶、草虫,让分给家里女眷戴。

此外宝珠单有一支钗儿,盛在匣子里——人家跟太后娘娘还有更亲的一层关系么,连老夫人都没说什么。

宝珠回东跨院后,开了匣子一看,就知这必定是皇帝的手笔:钗分两股,其上各一只金累丝行龙,当中垂着鸽蛋大的红宝石,合在一起正是二龙戏珠。

杏儿见了便瞠目结舌:“这么大的红宝!插戴起来悬在花尖子上,怕要将整张脸都映亮吧!”

宝珠只是笑了笑,又合上了匣子。旁人都猜测这是太后娘娘给她的体己,可她自己却问心有愧,不敢像当初出宫时想的那样,常常进宫去陪太后解闷儿了。

除夕请了傅家祖宗容像出来。傅横舟之父乃是傅家长房,二叔家早年开着间桐油作坊,长子能写会算,在工部营缮清吏司谋了个幕僚的职位,如今继母生的两个弟弟也跟着他办差,都已娶亲生子,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三叔打小被抱给了别家,近些年虽然有走动,毕竟仍属外人,只一个牙牙学语的孙孙还了本姓,得以被乳母抱进来给先祖团手行礼。

宝珠穿了件银红柿柿如意对襟袄,元色山水暗纹镶边马面裙,头上除了二龙戏珠钗外再无别的饰物,倒也足够。垂手立在殿门内,待婆子一道道呈上供品,便接过手来,再奉与老夫人。

论起来,这是她头一回正式在傅家亲戚跟前露面。除夕祭祖是大事儿,她不能再称病辞了,况且傅横舟这一房本就人丁单薄,她辞了,谁又能顶上?

礼毕从祠堂出来,老夫人与妯娌挽着臂膀忆古,宝珠稍稍落后一步,正徐徐走着,忽然听见有人道:“大过年的,弟妹怎么穿条黑裙?”

宝珠侧过头,说话的是二房的大儿媳妇石氏,因为傅横舟二叔年轻时家底比兄长宽裕,成亲早,长子倒比傅横舟大一岁多。

“慎终追远,总还是肃穆些为好。”宝珠对她温和笑笑,便不再多言了。

石氏挑刺儿不成,一撇嘴,大剌剌地翻了个白眼。

一时众人都到花厅里歇脚,云栀领着玉壶来献茶果,玉桃因为身子渐重,行礼之后就在宝珠身旁的杌子上坐了。

石氏拨了拨几案上熏香的佛手柑,慢悠悠地接了茶,又道:“还是大弟妹待下宽和,小妾仗着个肚子就敢不规矩,像在我们家,怀着八九个月的还不是一样要在我跟前端茶递水,如今一说,倒显得我不善性儿了。”

那两个跟她一房的弟媳都附和说:“礼不可废嘛。主母要有主母的样子,别纵得姨娘们踩到头上来了。”

无冤无仇的,在她这儿耍什么威风?宝珠微错了错牙,按住欲起身告罪的玉桃:“各家有各家的活法儿,只要一家子不伤和气就好。”

她说者无意,不料正戳着石氏痛处:傅家的男人没一个不花心的。她的男人品衔虽不如傅横舟,手里却有实权,油水并不少,出门吃喝应酬得更多,她日防夜防,后院里原只有一个姨娘,还是她的心腹,谁想自己男人那上司咸吃萝卜淡操心,送了个瘦马给他,把石氏恨得心头滴血。

如今看着宝珠装贤良,她怎能不挖苦几句?

两人的婆母都看在眼里,也都不理会——亲戚间嘛,像宝珠自己说的,别伤了和气。小辈儿们闹两句怕什么?

倒是傅横舟蝎蝎螫螫的,人在外间招待那些弟兄侄儿们,隔了一时差小丫鬟来问宝珠,面上只说宴席预备摆在何处、烟火备齐了不曾,没个爷们儿样子。

宝珠答得自然,心里稍觉纳罕:自从云栀进了门,傅横舟得偿所愿,两人终日同进同出、又常和诗赏景,做尽了风雅之事,连自己都收到过他俩邀约赏月的帖子。把玉桃玉壶二人彻底遗忘得一干二净,这会儿他怎么神来一笔,又同她做起这表面工夫了?

暗暗好笑一回,也不放在心上。

在傅家,她是超脱于这些争风吃醋外的,因此连石氏的平白挑衅也不甚介怀。不知将来面对皇帝,还能不能有这份无欲则刚。

夜里又开宴,唱戏放烟花,一场接一场地热闹。待到交子时后,老夫人不多熬了,过几个时辰还要进宫去向皇太后、皇后朝贺呢。

余下两位妯娌对视一眼,也就顺势要去客房歇着了。

小辈儿们精神头尚好,还要接着乐,宝珠只得作陪到底,张罗着打骨牌,又让云栀去嘱咐厨房、各人的宵夜有什么忌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