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竹摇曳(115)

“恐怕我们给不了那么长的时间，但也并不是今天就要逼你们还清贷款，最多只能给你们五天的准备时间。”

他说完话之后，身边的一位同事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张提前写好的纸条，上面的内容就是要求烧锅在五日之内结清贷款，否则将采取查封措施。

胡显荣接过纸条交至金先明手中，金先明已经气得脸红脖子粗，没有正眼看一眼上面的内容，恨不得一把将其撕掉。

显荣见状只能自己读了一遍，那位信用社的人从胸前的口袋里取出一支钢笔，让胡显荣签字。

“我签字就可以吗？”

侯世发只想赶紧把事情办妥，对胡显荣说道：“你和金支书任何一个人签字都可以，反正现场的人都可以做见证。”他说话的时候，有种催促的意味。

胡显荣没有抬头等待金先明的指示，在纸条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将纸条和钢笔交还给那位拿着公文包的信用社的人。

侯世发没想到胡显荣如此果断地就在催收通知上签了字，心里不禁对这位后生感到钦佩，甚至觉得自己在他跟前输了气场。

他见同事将纸条装进了公文包，便起身跟金先明和胡显荣告别，并向他们嘱咐道：“五天的时间确实有些紧张，你们要加紧想办法，谢谢你们配合我的工作。”

胡显荣始终保持着镇定模样，脸上没有露出愤怒的表情。

尽管前不久侯世发还跟他讲过一番大道理，称做人得遵守诺言，没想到对方竟然率先食言。

但回想之后，他倒也能理解侯世发这样的举动，认为狗都喜欢咬落水之人，何况是整天精于算经济账的信用社呢。

但金先明却不那样想。他望着走出烧锅作坊大门的侯世发等人，嘴里大声说道：“我金先明是不会让你们撵下风的，哪怕是砸锅卖铁，也不会让你们把烧锅封了。你们信用社就是有奶便是娘的不孝子，我不会让你们看笑话的。”

“金支书，烧锅是咱们银竹村集体的，您犯不着发那么大的火，当心气大伤身。”显荣一边安慰金先明，一边说出一个想法，“咱们马上召集社员们开会吧，我有个事情想跟大家交代一下。”

金先明不理解胡显荣的意思，只当他真的要破罐子破摔，让信用社把烧锅收走，更担心一旦社员们被召集起来，控制不住场面，“显荣，难不成你真想看着烧锅垮掉？”

胡显荣没有正面回答金先明的问话，而是跟身边的徐顺娃说道：“顺娃，你去德兰姐的账上把刚才信用社交来的钱全部取来，咱们到江河口公社再买一拖拉机粮食。”

尽管大家都不理解他的意图，但他仍然继续进行着生产安排，“我们放假的计划要取消了，等秋收的时候再跟大家多放几天吧。”

金先明看出了胡显荣没有要放弃烧锅的意思，虽然不清楚他召集社员开会的用意，但坚信他已经有了主意，便不再细问。

徐顺娃错愕地站在那里不敢动弹，更弄不明白胡显荣的心思，疑惑地说道：“信用社马上就要封了咱们的烧锅，筹钱都来不及，哪还敢把那些来之不易的钱都花掉？”他望着胡显荣，想确认他刚才说过的话。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追债的人要来我们也拦不住，越是这样，咱们的烧锅多生产一天算一天。”

他给身边的人们都打了一通气，有点像他在信用社被侯世发硬拉着讲解大道理时的场景，“买来的粮食用不完，咱们就让社员们拿回家，烤出的酒卖不完，也可以分给社员们，一分钱都不会浪费，有什么好担心的？”

胡显荣说话的时候，金德兰已经从村委的办公室来到作坊大门口，手中拿着那个装着钱的信封，高声说道：“我觉得显荣说得有道理，只要信用社一天没有收走烧锅，这个作坊就还是咱们的。不为别的，咱们就为了争口气也要坚持到最后一刻。”

徐顺娃被说得情绪激昂，从金德兰手中接过信封，大步走到拖拉机跟前，使劲摇响了柴油机。

胡显荣随即也走出烧锅大门，跳上拖拉机，两个人有说有笑地朝小水河下游驶去。

他们的拖拉机很快就追上提前一步离开作坊，正在返回信用社的侯世发及他的两名同事。

显荣让徐顺娃减了一脚油门，向他们喊道：“侯主任，要不要捎你们一段？”

“不用了，你们的时间紧，不耽误你们筹钱。”

显荣示意徐顺娃继续加快速度，不再理会侯世发。中午刚过，他们就从江河口的粮站和农贸门市买回满满一拖拉机粮食。

他们返回银竹沟烧锅作坊的时候，余运现和余黑牛刚把甑子里的酒糟清理完毕，于是马不停蹄地生起炉灶，让作坊继续腾起炊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