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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色(64)

作者: 朕微萌 阅读记录

可是很快就腻歪了,接着又有了‘羊车巡幸’,侮辱臣妻,同室狗苟……

可这还是不够!今年年份不好,雨水多,晴日少。殿下嫌逻阳气闷,意欲在招阳山上修建别宫。招阳山高万仞,山上尽是石头,要在那上面修建一座别宫谈何容易?

国库早没钱了,今年又四处受灾饿殍遍野,户部的那帮人连赈灾都赈不过来,哪里还有银子拨往边疆?况且圣上还要修别宫……”

府兵在勾知白的授意下取出塞在勾守黑嘴里的布团,布团半湿,垂挂着丝丝涎液。

勾守黑侧头往地上先吐了一大口,这才活动活动下颚,去接兄长的话。

“你到底想说什么?”

语气很不耐烦,又急又冲。

勾知白转过来,上半身微微前倾,像小时候和勾守黑藏在后花园里说悄悄话那样。

他小声道:“前几日,刑狱里有人给我送来一根簪子,簪管里夹藏着舅舅的血书。舅舅说他们运往北疆的粮车,上面一层是粮下面全是沙子,士兵们预备过冬的棉衣里面缝的也不是棉,而是揉碎的干草,而且所谓的‘敌军’的真实身份也颇为可疑……你现在明白了吗?”

勾守黑向来桀骜不驯的头颅微僵,眼光也从别处转回到勾知白身上,兄弟俩彼此静默地凝视了对方好一会儿,勾守黑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他故意正话反说:

“南公闾那老匹夫真是狗胆包天,竟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偷梁换柱,他不怕被车裂吗?”

按当朝律例,凡贪污倒卖军械军资者,施以车裂。

算是最重的刑罚了。

“他不敢,这对他来说太容易暴露,而且麻烦,还抵不上他多卖官鬻爵几次。”勾知白直接打消勾守黑的最后一丝挣扎。

打一开始,圣上在国库亏空、民间灾祸四起的情况还能毫不含糊地拨足几军今年的军费军需时,勾知白心里就有些异样了。

后来,又亲召舅舅来担任此次的押运官,这丝异样又进而转化成浓浓的不安。

后来的事情证实,他的不安是对的

当然,若是换成历代任何一位皇帝,他都不会这么怀疑。

可是他们的这位皇帝,是个能在宫中开妓院,自己演龟公,太监装嫖客,能把自己的老丈,也就是魏郡公请上御座和自己平起平坐的主儿,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干不出的荒唐事。

所以勾守黑想要收集证据在皇帝面前告魏郡公一状,就像一只食草性小动物有一天跑到狼面前说狈欺负了它,要狼为它主持公道一样,其结果只会是狼和狈‘嘿嘿’相视一笑,然后再将这只小动物撕碎入腹。

“那舅舅怎么办?”勾守黑一张脸宛若金纸,他再傻也明白兄长的意思,若这一切都是圣上授意的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谁能不死?

可勾知白想的比他更多,眼白里透着几丝猩红,毕竟是将门之子,这些年装得再温润也仍不失‘黄沙百战穿金甲’的气魄。

他背过身去,一手提起袍摆,抬脚迈上台阶,跨过门槛,往镇北将军府内走:

“阿弟先去边关,等我救出舅舅,再来与你们汇合。”

他步履沉稳,腰杆挺得笔直,肩膀却瘦削。

明明是双生子,有着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容,朝夕相伴十几年,可是勾守黑却从未认真看过勾知白的背影。

他陡然发现,兄长比他瘦弱多了。

十岁那年,勾知白突然弃武从文,到底是因为什么,勾守黑也不大记得了。

“我不走,不走……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勾守黑大声叫嚷。

他知道勾知白说的好听,什么叫救出舅舅再来与他们汇合?

舅舅托人寄出血书,便是让他们兄弟俩不要再徒劳折腾,赶紧逃命的意思。

他们俩是舅舅一手带大的,宛若生父,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舅舅去死?

所以勾知白最后选择独自留下来行不可行之事,却将他安然送往边关。

“凭什么从小到大,你做好人,我演坏人?

凭什么你做翩翩浊世佳公子,我却是逻阳街头人见人恶的双害之一?

凭什么你顶门立户,我却只能在你的阴影里做个好逸恶劳的纨绔子弟?

凭什么你陪着舅舅去死,让我独活?

你凭什么安排我的人生?”

镇北将军府的朱漆大门慢慢合拢,那个先前从他嘴里取出布团的士兵又重新靠过来,准备再给他塞回去,勾守黑急了。

“因为我是你兄长。”

所以我做‘好人’,让那些刀林剑雨都朝着我来。

所以我顶门立户,才会招至忌惮,被人下药坏了身体。

所以我陪着舅舅去死,因为本身也活不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