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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城风絮(29)

作者: 不见来处 阅读记录

只有每晚坐在台阶上等月亮经过时,苏令意才会发觉,周砚从来没有离开过阿远。

后院中的差事算不上忙,丫鬟们有大把休息时间。

玳双的绣工日益精进,元风研究了新的妆面,念云苦读医书……每个人都在改变,都在向前。

苏令意很喜欢《活着》结局的描写,黄昏转瞬,黑夜从天而降。

人生就是由无穷无尽的孤独组成的。

她这一年喜欢看落日。

坐在屋檐下,看天慢慢黑下去,夜很安静。

眼看这一年就要平平淡淡的过去,老天许是不甘心如此,在近年末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令苏令意记忆深刻的大事——秋猎。

这是皇家盛事,不管当今圣上是想外出放风,还是想进行军事演练,这些都与周府、与阿远扯不上关系。可这次,皇帝偏偏下旨命周砚携阿远、苏令意前去。

苏令意苦思冥想,想不通自己怎么就在皇帝心中拥有姓名了?难不成楚尽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堪比亲儿子,要替他把把关?或者替他敲打敲打苏令意?可现在外界都传她被抛弃了,甚至还成为了想攀高枝却失败的典型例子,实在犯不得皇上如此关注。

收东西时苏令意把自己的疑惑说给玳双听,玳双一听就来气,“管他什么原因呢?反正跟着二爷出去准没好事!”

苏令意问她为什么,玳双放下没叠好的衣物,掰着手指头道:“二爷一共出过两次远门,景初四年出使西域,被困六年;景初十一年出使西南,染上重病,若不是夫人……”

元风打断她,让她别乱说。苏令意恨透了这种听故事听一半的难受,死缠烂打,又哭又闹,说自己绝不外传,说自己嘴最严了,又大大小小发了数次誓,元风才心软,把接下来的事情告诉她。

景初十一年,阿远第一次踏入周砚所在的院子,不顾小厮的阻拦,径直走进周砚的卧房,周砚正在收拾东西。

多日未见,他仍一袭白衣胜雪,像一幅水墨画淡雅隽永。

他淡淡笑着,恍如初见,阿远听见他叫她的名字。

她没有姓,名字取的简陋,可每每从周砚口中喊出,除了温柔之外,又带了一份郑重,使阿远感觉到自己的名字也是家人用心取的。

“什么时候出发?”

“明日清走。”

“这么着急。”

周砚没有说话,无奈的笑了。

“明日我去送你。”

周砚摸了摸她的脑袋,“走得早,好好休息。”

第二日,阿远还是去了。怕起晚错过,阿远一夜未合眼。

她躲在暗处,看着清瘦的背影登上马车,看马车消失在长街上。她吸了吸鼻子,双手覆盖在眼睛上,许久慢慢放下,泪水满面,哽咽不止。

周砚去西域一去就是六年,去西南要几年?阿远不敢细想。

周砚的离开,对于后院来说似乎没有多大改变,平日里她们也几乎见不到周砚,吃喝拉撒,一如往常。

阿远面上不显,心里却觉得这一年格外的漫长与寒冷。

她整日伏在案上写信。一封接一封,废纸像雪屑似的落了满地。

元风悄悄捡起来看过,写的不过是日常琐事,偶尔参些奇闻轶事。字迹清秀,行文流畅,读来颇有意趣。

照这样下去,寄信的那日莫不要寄出一本书去?

元风想错了,阿远还是那个阿远。

她极为克制,虽写了这么多,真正寄出去的每月不过一两封。

意料之中的石沉大海,没有音讯。

周砚来信极少,每次来信阿远都兴奋异常,然后铩羽而归。写的不过是普通的家书,告诉家人他很好,不必为他忧心。

阿远写了很多信,后来一封也不寄了。

那日,报信的小厮带来一个重磅消息,说周砚病了,病得很重。

刹那间,阿远的脑子一片空白,一点想法都没有,像一张白纸。多日的思念难觅踪影,她脑海中只剩下四个字——该怎么办?

他们的距离不仅仅是书上概括的“路途遥远”,而是切实存在的四千多里路,能怎么办呢?

阿远平静的送走小厮,然后一言不发走进房间,关上房门。

什么都做不了。

第二日,沉寂已久的周府散发出别样的色彩老太太连夜派人请了相国寺的弘法大师来家里诵经祈福,木鱼声与唱经声飘进周府每一个角落。

老太太信佛,阿远是不信的。

但她还是学着老太太抄经、吃斋,甚至从弘法大师手中求了一串佛珠,每日念念有词。周府上下,再找不出比她更虔诚的人。

总算,一辆马车穿过开远门,朝周府而来。

一家人站在正门前等候。

阿远作为正妻,理应往前站,却被推推攮攮,挤到了最后。或真实或虚假,每个人脸上都焦急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