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爱他,也想要保护他。
如果劝他回归“正常人”会伤害他,使他崩溃,那么这一步,就由他们来咬咬牙走。
从此以后,不会再为他的性向问题,发生任何争吵。
他们会永远在他身边。
……
谢竹真的很爱他们。
他的父母是很寻常的一对父母,同时他们也是很不寻常的一对父母。
一些打破了传统理念的东西,有时候真的不到打碎一个人内心世界的地步,就塞不进去他们的认知里。
这个社会还没有那么开明,谢竹也不想强逼父母接受什么,他们为了养育他长大已经耗费了太多的精力,他不想给他们再增添这样的麻烦。
然而事实是,他们只用了半年时间就理解了他,包容了他,这甚至在众多最终与父母和解的同性恋人群中,都是非常快的速度。
谢竹觉得自己其实很幸运。
他爱自己的爸爸妈妈,也对他们很感恩,他曾经甚至想过,未来也许他并不会去找什么男朋友。
但这辈子,他们一家人能这样永远在一起,也就够了。
于是,梦中的谢竹也挣扎了起来。
一切停在这里就可以了。
没必要再往下去——不要再往下去了。
谢竹拼命哀求着,他就像是在追逐着一只注定要往远方飞去的小鸟,一边努力地奔跑,一边伸出手想要去挽留。
梦中的四周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他害怕自己最终什么都留不下,被孤零零遗留在这荒芜的世界里。
所幸——
所幸,梦中,他竟真的留住了那只小鸟。
他惊喜地将小鸟捧在了掌心,于是画面也再一次展开。
他还在这个家里。
他爸爸戴着老花眼镜坐在沙发上看报纸,见他睡眼惺忪地出来了,皱眉嘟哝了句,睡得越来越迟,再睡可以直接吃晚饭啦。
谢竹偷笑着,他妈妈从厨房里出来,好笑地问,今天想吃面条还是炒饭?
谢竹说,吃面条吧,辛苦妈妈!对了,今天是不是有人要来做客?等会儿下午我来帮你打下手呀。
妈妈掩唇笑着,说,行行行。
至于是什么人要来做客呢?
谢竹一边刷着牙,一边却想不起来了。
直到这忙碌的一个下午过去,门铃终于响起。
他踢踏着拖鞋跑去开门,站在门外的英俊男人双手插着衣兜,勾唇笑着看他。
男人打量谢竹一番,意味深长地笑,第一次看你穿围裙,怎么以前不穿穿看呢?
谢竹红了脸,小声道,我爸妈在里头呢,别乱说话。
他妈妈后脚从厨房里走出来,热情地说,小戚快进来呀,别在门外站着。
戚澜便收敛起那一身吊儿郎当,笑着道,阿姨好,叔叔好。
他换了鞋,走进屋内,牵起谢竹的手。
当谢竹妈妈转过身去时,他低下头来,偷偷亲了谢竹一下。
谢竹颤了颤,扭过头去看他。
两人相视而笑。
梦境里的一切都渐渐沉浸在了阳光之中,氤氲美好。
……
……
不知道是被什么唤醒的。
也许是枕头边手机收到讯息时发出的震动声。
也许是窗外楼下有人路过时大声在说话。
谢竹缓慢撑起眼皮的时候,唇边尚且带着一抹笑。
直到看到熟悉的卧室天花板,他微微一怔。
今天好像是雨天。
窗外是淅淅沥沥的雨声。
不知道几点了,透过窗帘的缝隙,外头照射进来的天光不太明亮,但雨天的天色总是如此阴沉。
卧室里很安静。
门外的客厅很安静。
连接着客厅另一头的主卧似乎也很安静。
小书房很安静,厨房很安静,卫生间也很安静。
每个角落都很安静。
一如这整整三年,一千多个日夜里每天都会有的模样。
没有父母,亦没有戚澜。
这偌大的一个家里,根本没有除了他之外的第二个活人。
现实才是那片荒芜的雪地。
谢竹昏昏沉沉地发了好一会儿呆,才动了动,缓慢抬起手来。
他用手背贴了贴自己的额头,迟钝地想着——
发烧了啊。
*
X大。
一整天过去,临近下午四点。
戚澜离开实验室,脱下身上的白大衣,几个同学从他身后经过,笑着道:“诶,等会儿我们打算去吃火锅,戚澜你一起不?”
戚澜懒洋洋道:“晚上有约,不去了。”
“哟,有约?”同学品着这个字眼,八卦心顿起,“怎么,你有情况啊?”
戚澜挑唇笑骂,应付掉他们,心情不错地从裤兜里拿出手机看了眼,笑容却微微一顿。
他和谢竹的聊天记录始终停留在昨晚那一段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