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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不见我们的耳朵了(20)

作者: matthia 阅读记录

我有点听不懂她的话,想开口询问,却发现自己并不会说话。

我想写下来,低头看着小小的双手,才意识到我不会写字。

我真是糊涂了,既然连话都还不会说,又怎么可能会写字呢?

这个时候的我应该只能牙牙学语。小孩子一般先学会喊“妈妈”,于是我张开嘴想喊妈妈,却发现我喊不出来。

是我还没学会叫人,还是发不出声音?我一时分辨不出来。

现在我是坐着的,坐在很矮的儿童塑料凳上,身体不算太软。这是多大的孩子?起码应该有两岁了吧?我学说话这么晚吗?

我拍打着桌面,桌面被我推得移位了,可妈妈和哥哥还是没有注意到我。

我不想做小孩子了,我想变回大人。我想回到现在。

其实现在我过得并不好,我毕业院校一般,工作也一般,哪怕是这么一般的工作我也干不下去了,现在我待业在家,没存下多少钱,还可耻地消耗着妈妈留下的财产,而妈妈留下的也不多,我总得前进,总得找到自己的路。

大哥像我这么大的时候也过得不好,而且比我更不好,那时妈妈已经离开很久了,大哥也没上什么好学校,也没什么好工作,还要照顾我这个累赘。

但是现在他一切都好了,生活好起来了,有了很多朋友,安居乐业,也许将来还会成家。他不再是流离于世的孤单小孩,他一定能很快找到归宿。

我忽然产生了疑惑,大哥害怕变成他爸爸那样……他为什么会担心这件事呢?他有可能变成那样吗?

是每个人都会变得像自己的同性亲属吗?难道有这种既定的道理吗?

我的记忆中从没有亲生父亲,与我最亲近的成年男性就是大哥了。当我还是少年时,如果我得知自己会变成大哥那样的人,我肯定不会难过,更不会害怕,我会觉得那是理所当然的事。

可是如果我像大哥,大哥又像大哥的父亲,这不奇怪吗?那我岂不是也像大哥的父亲?

脑子中有什么在微微闪烁,我抓住了那小小的光线。

我意识到,刚才那种想法错得离谱,大哥是绝对不会像他父亲一样的,我也不会与一个陌生人相像。正确的答案是,我和大哥都像妈妈。

妈妈的判断才是对的。大哥的父亲不正确。他认为大哥不是他的孩子,妈妈认为孩子就是自己的孩子,那么显然就是。

我忽然发现,缝纫机的声音一直没有再响起。

妈妈站了起来。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因为我太小了,她太高了。

她走到哥哥身边。虽然我看不见,却知道她正在哥哥身边。

妈妈抱起哥哥。哥哥已经是少年人了,不知妈妈怎么会有这么大力气。妈妈抱着哥哥的时候,我看不见哥哥,只能看见妈妈飘飘的白色衣裙,像泡沫一样,从房间的这一头流到那一头。

我不会说话,也不会写字,也不会叫妈妈,所以我没法做任何事。

我想看看缝纫机上面有什么,想看看妈妈在制作什么东西,但我看不到。

我能看到房间里的一切,看不见的有三件事物,一是缝纫机的平台上面,二是妈妈的脸,三是哥哥。

我一直在等待缝纫机的声音再次响起,那声音真的很好听,能带给我安全感。但它一直安安静静的。

我想过去踩踏板,还没踩到,一段尖锐的音乐刺进了我的脑子。

是手机铃声。

我醒了。

现在是下午了,长途车已经开进了A市,还有两站就到总站。

我掏出手机,看来电号码,应该是医院那边打来的电话。接通电话,也不知道对面具体是谁,反正统一称呼“医生”就是了。

医生问我方不方便去医院一趟,我说这就到。

她我没和我说具体是什么事,我也没问,还能是什么,肯定是大哥的病情又有变故。

这次他又会看不见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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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医院之后,我见到了上次那个神经科的医生,还有一开始和我接触的女警。

女警已经办完了要办的事,正好要走,就顺便和我说了几句话。

她不是来找我的,据说已经没什么可找我的事了。她今天来医院,是因为之前搜寻到了一些遇难者的衣物,她和同事照例要来问我大哥一些情况。他们也知道多半问不出什么,我大哥根本没法与他们沟通,但该来还是得来一趟。

告别了女警,医生没让我去病房,而是带我到办公室去谈。外科医生也在,看来是专门等着我呢。

大哥好像没有“看不见”什么新的东西,至少他自己没提。他的眼皮仍然被皮肤胶带贴着,因为他一旦张开眼就不会自行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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