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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刀(2)

她的牙关咬得极严,长翘睫毛剧烈颤抖片刻,终于缓缓掀开,露出那双素来剔透的眼睛。

只是此时此刻,她的眼里多了些许血丝,整个人笼罩在倦意和仓惶之中。

“这个梦……”

慕秋从床上坐起,将两只手举到眼前,左右翻转着细看。

这两只手纤细白净,骨节分明,一看就是不曾习过武杀过人的手。

可是刚刚那个梦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么真实。真实到慕秋还能回忆起鲜血的粘腻温热,以及一个生命在她身下逐渐凋零的可怕。

梦里的慕家发生了什么祸事,以至于会落得这般下场?刑狱司少卿卫如流又是何人,为何会如此清晰地出现在她梦中?

慕秋的手常年冰凉,她用手掌贴紧额头,借着这份凉意整理自己的思绪。

她思考许久,也只能想到书中提过的“黄粱一梦”、“柯沉斧烂”之类的故事。

难不成她也像故事主人公一样有了奇遇,这个梦其实是预知梦,她提前梦到了未来会发生的事情?

想到这,慕秋竟是抿唇轻笑了下。

说起来,她的身世比寻常话本还要离奇几分。

她原本出生于百年世家大族——陈平慕氏。

六岁那年,帝都发生了一场非常大的变故。超过一半的世家大族都被卷入其中,有的满门战死沙场,有的满门被砍了头,慕家身在其中也发生了很多事情。

一片混乱中,慕秋失踪了。

等她再被慕家寻到,已是九年后。

这九年里,慕秋一直在和养父相依为命。

养父纪安康是个平平无奇的扬州府狱卒,在狱里见多了肮脏事,却还有着些微不足道的正义感,一年前死于缉拿江南大盗的雨夜。

慕秋为他操办完丧事,还没琢磨清楚接下来生活要怎么继续,一开门就撞到了慕家派来接她的管事。

看着管事摆出的一系列证据,慕秋确定了他话中的真实性。

毕竟她走丢时已有六岁,哪怕被养父收养时失了忆,身上还是留存有些许物件的。

但在管事提出让她抓紧时间进京后,慕秋拒绝了,态度堪称强硬地表示要在扬州多待一年。

就这样,她留在扬州,老老实实守了一年孝。

今天正是她启程赴京的日子。

这么一想,她做了预知梦也不是不可能。

想着想着,慕秋靠着枕头竟是又睡了过去。她做了一宿的噩梦,实在是困倦得很。

只是这一觉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

慕秋是被一阵鸡鸣声吵醒的。

她洗漱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煮了锅滚水,送这只她忍了很久的公鸡归西。

一大清早适合吃清淡些,慕秋把煮熟的鸡送给邻居,她只是拿鸡汤下了碗鸡丝面。

吃过早饭,该收拾的也都收拾得差不多了。慕秋用衣物裹住养父的灵牌,背起行囊出门时,不忘给大门落锁。

锁上之前,慕秋站在门口,视线一一扫过这处她住了十年之久的院子,仿佛要将这里的一草一木都烙在脑海里。

“走了。”她这么说着,就像这些年里她每一次出门时说的那样。唯一不同的是这次离开再回来,可能已经是很多年后。

慕秋背着行囊,往巷子口走去。

路上遇到熟悉的邻里问她这是要去哪,慕秋笑着回道:“出趟远门。”

绕过巷口,红砖白瓦的街道映入眼帘,满是人间烟火气息。慕秋刚要迈步,一颗松果突然从对面屋顶弹射过来,不轻不重击在她的行囊上。

“慕秋!”屋顶上传来女子清脆的声音。

慕秋仰头,眉眼含笑。

郁墨正翘着腿,抱剑坐在屋顶上,显然已在这里等候她多时。

“下来吧。”慕秋朝她伸手。

郁墨飒然一笑,从屋顶一跃而下,直接跳到慕秋身前,右手往下一压,顺势牵住慕秋的手:“走,我们去码头。”

郁墨是慕秋最好的朋友。两人年纪相仿,虽然脾性和家世都差异极大,但很合得来。如今慕秋要离开扬州,郁墨自然要赶来送一程。

走在路上,慕秋问:“郁墨,你了解刑狱司吗?”

郁墨说:“我听我父亲说过。”

本朝自开国来,就设立了刑狱司这一特权机构。

刑狱司明面上的职责是监察百官,审理冤假错案。实际是直接对天子负责、为天子肃清朝政铲除党羽的一把刀。

随着时间的推移,刑狱司处置犯人的手段越来越毒辣。

京城众人茶余饭后闲谈时,都说宁可得罪王侯公卿,也莫要惹了刑狱司的一条狗。

死未必是最可怕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有时候才最让人恐惧。而这,正是刑狱司最擅长的。

郁墨说的这些内容,慕秋也曾有所耳闻。听了一会儿,慕秋终于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那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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