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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刀(151)

她走到床边坐下,把刀放到他枕边,静静看着他。

“卫如流,以后还敢这么逞强吗。”

“你现在执掌了整个刑狱司,又不是在单打独斗,还需要你事事冲在最前面拼命吗?”

正说着话,郁墨的咳嗽声从身后传来:“那什么,厨房怎么还没把你的午膳送过来,我这就去催催。真是的,厨房那些人做事越来越不上心了!”

说着,郁墨指了指她的左边,朝慕秋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我走了。”

慕秋微愣,看着她风风火火跑掉,无奈一笑,起身走到桌边,摸了摸茶壶。

里面的水还是温的。

慕秋倒了杯水,试着用汤匙喂了卫如流一些水,但睡梦中他的防范意识格外重,紧闭着牙关,她喂的水全部都顺着他的唇角滑落下去。

无奈之下,慕秋改用棉签,慢慢为他湿着唇畔。

这样倒是能勉强喝进去一些。

喝水时,他身体一直在冒冷汗,鬓角被汗润湿,有不少碎发贴在颊侧。

慕秋放下装水的碗,取来拧干的帕子,帮他擦了擦脸和脖子,抚开贴在他颊侧的发。

突然,慕秋指尖顿住。

她在卫如流的鬓角处,摸到了很长的一道陈年旧疤。

平日里这道疤痕被头发遮住,如果不是上手去摸,旁人压根就发现不了。

这个地方……怎么会受过这么严重的伤?

也许是感受到了慕秋的动作,陷入昏迷的卫如流慢慢启唇,反复说着些什么。

她凑近了努力去听,才听清他发出的那几个字节。

“外……外祖父……”

卫如流又梦到张家灭门时的发生事情。

富贵滔天的张家宅子,一夕败了门庭。

阴暗潮湿的地牢,挤满了张家的老弱妇孺。

张家族长张苍儒贵为兵部尚书,依旧改写不了家族和自己的气数。

短短数日间,他已是满头白发,病得奄奄一息。

纵使如此,张苍儒依旧坐得笔直如劲松。

他那双染上泥垢的手抚摸着面前的少年,带着温柔而厚重的力度。

“我还有什么心事未了?”听到少年的问题,张苍儒笑着说,“没有。”

“爹!”旁边一个中年男人哭喊道,“怎么会没有!”

中年男人无视了张苍儒的呵斥,在少年面前跪下。

“救救那对双胞胎孩子吧。他们才刚刚出生,连满月酒都没来得及摆。至少……至少给张家留下一丝血脉。”

听到了这里的动静,关在其它牢房的张家人齐刷刷向少年跪下。

他们中有很多人连那对双胞胎都没见过,可在家族倾覆之祸面前,依旧希望能保住家族一丝血脉。

……

明黄的御书房里,天子气得将手里的茶盏狠狠砸了过去。

少年跪伏在大殿之下,没有避让。

茶盏碎开时,在他的鬓角划开狠狠一道伤口。

“张家余孽,死不足惜!”

鲜血从少年鬓角滑落,染红了耳畔,最后在光滑鉴人的地板晕成一团。

“既然要跪,就一直跪吧。”

御书房外的日月更换了整整三次,少年笔直跪在那里,直到听闻张家满门被拉去菜市口问斩,他才跌跌撞撞朝宫外奔去。

雷电交加,暴雨将至。

素来热闹的菜市口一片安静,那里黑压压跪满了人,宛若乌云压城。

张苍儒跪在最前。

狂风乱作,囚衣轻薄。

他吃力抬起戴上枷锁的手,抚摸着少年鬓角的伤口:

“从满门富贵到满门身死,只需要短短数日;可这人人求的富贵路,张家数辈人走了上百年。到头来,终是一场空。”

“我们这些人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可你的未来却沉重得看不见了……”

行刑的时辰到了。

张苍儒放下手,仰头望着虚空:“要下雨了,回去吧。”

少年一步三回头,才行两步,张苍儒敛衽跪伏,双手平举,额头贴在泥泞的地上:“这是臣最后一次向殿下行礼。这一礼,是臣祈愿殿下,余岁长安!”

雨水混杂着血水,一点点浸湿了少年的鞋底和膝盖。

他生而血统高贵,又得帝王爱重,此生几乎未跪过人。

除御书房那次外,这是第二次。

他就跪在那里,直到天明第一道曙光来临,照在他的眼睛上。

阳光刺目,卫如流睫毛颤抖着,慢慢睁开了眼睛。

屋内的陈设都很熟悉。

慕秋坐在床头喂他喝水,落在他眼里的半张侧脸娴静而温和。

过往与今夕交织在一起,卫如流过了好一会儿,意识才回笼。

看了看厚厚压在身上的两床被子,卫如流热得浑身冒汗,试图将被子掀开。

“你醒了!”

慕秋担心他会扯到伤口,连忙帮他把被子掀开一层,又小心扶着他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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