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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血质和抑郁质(6)

作者: 柏君 阅读记录

好在助理姐姐想了起来:“哦,你微博接的那个,七本家的奶茶推广。”

妈妈转过头看向我:“你还关注我微博了?”

百密一疏,这不就暴露我了。

我为自己捏很多把汗,幸好我妈没有追究,只是说:“不知道好不好喝,我拍完照就丢了。你要喝?我让Cindy去买。”

Cindy就是助理姐姐的名字。那我怎么好意思呢,我说不用不用,回了房间安分待好。

晚饭是一桌本帮菜,蒋阿姨很尽心,使出浑身解数,烧了八菜一汤。要知道,换到平时我三四天才能集邮般凑整出这个数量。

饭后我在客厅徘徊,很想和爸妈分享我的高中生活,包括换了个领袖型同桌,累计问我借了两千这件事。不过妈妈洗完澡在房间里敷面膜,爸爸在书房办公。

我溜溜达达走了半天,没人从房间里出来,只有蒋阿姨洗完了碗拿了iPad在餐桌看韩剧,我只能回自己房间了。

没办法,父母都有自己的工作和理想,我们做孩子的也得多包容理解。

快到十一点时,突然有人敲了敲我的房门。

爸爸穿着他莫兰迪灰的丝绸睡衣走进我的卧室。

我把书本倒扣在胸上等他开口,他像每个公益广告里演得那样,坐到我的床尾,关切地看向我,用低沉的声音和蔼地问:“学校还适应?真的不用出国?”

我内敛地笑了一下:“挺好的,不用出国。”

爸爸可能觉得,依靠自己的财力,能给我提供更好的教育资源。但我已提过,我是个脆弱得堪比室内盆栽的人,对新环境的适应能力很差。

如果让我出国,我会为一些普通的生活场景忧愁。比如一个人去陌生的大超市把所有日用品都买全,还得结账、等车、拎着大包小包回家;比如如果晚上水管爆了要怎么办,是要大半夜崩溃地找维修电话吗?又比如在全是各色人种,熙熙攘攘的食堂,要一个人对着窗口说我要这个这个这个,我会觉得很有压力。毕竟我是一个连网红奶茶店都不敢一个人打卡的人。

这些在普通人看来琐碎的事情,件件都能是我心中的大山。

爸爸被第二次拒绝,也没生气,只是点点头让我早点睡就走了。

第二天,也就是国庆节当日,爸爸带着妈妈和我去了黄浦江畔。

窗外是白天的江水和游人,包间里我局促地坐在位子上,而服务员正半跪着给我剪蟹腿和蟹钳。红澄澄的蟹被肢解成蟹壳,躯干和腿,蟹壳翻着朝上,露出油汪汪的蟹黄。蟹钳被剪开,里面是富有纹理的白色蟹肉,我已经闻到香味。

爸爸看我不动,边吃边说:“筱筱,吃啊。”

我点点头。可是旁边那个半跪着盘着发穿着旗袍的女孩,还带着口罩在替我剥壳卸腿。我有些坐立难安,我何以配得上这种服务,为什么要发明这种服务啊。

好在爸爸和妈妈开始聊天,我微微侧过头,对把最后一个蟹腿放在我盘子里的姐姐说:“谢谢。”

她口罩上的那双眼睛睫毛很卷翘,眉眼弯了弯,说:“您慢用。”

我想她对我的客气可能也是工作需要,我有一些愧疚。

吃完饭,爸爸又带着我俩去了江边,一辆游艇在等我们。我又顶着众目睽睽的眼光登上去。

我听到身后有人问门票在哪里买,安保人员礼貌地说这艘船是私人使用的,我便又听到很响的一声啧。

江边的建筑逐渐远去,偶有落地平台上的游人在朝这里看。我的耳朵还有点发烫,装作若无其事,突然想到自己曾经也是注视的一员。

在我马上就要读小学的夏天——当时我还和爸妈住在大院的一楼。一个普通的星期六,爸爸把我和妈妈带到了正大广场。我不敢踩上扶手电梯,是被妈妈抱上去的。我们在楼上的必胜客吃了我人生第一顿西餐,餐厅的落地窗对着黄浦江畔,空调开得很凉,我坐在爸妈的对面荡着腿看玻璃外明丽的天空,听到妈妈点单时小声说:“好贵啊。”感觉蓝天比江水离我更近。

饭后爸爸带着我和妈妈在商场里逛了一圈,爸爸买了件衬衫,妈妈买了一条粉红色的连衣裙。等到夜晚气温降低,我们又去了外面的滨江大道。我永远记得那个时刻。

爸爸搂着妈妈,指着粼粼江水对面华灯初上的建筑群:“总有一天那里有我的位置。”妈妈幸福地依偎在爸爸怀里,什么也没说,只是很深地点了点头。

当时的我仰望着他们若鸳鸯交颈的背影,觉得自己很渺小,心想怎么不带我一个呀?于是我费力抱住妈妈的腰胯,任凭夏末的晚风吹拂在脸上。

带着记忆的风扑面而来,此后我们三人聚少离多,起初是我和妈妈等爸爸,然后是我等爸爸妈妈。后来也不再讲等待一说,因为即使过年时也常常只有妈妈会在家,分离才是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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