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口欲期(91)

作者: 无虞 阅读记录

打完一行字,对方良久没有回复,他也不急,切回了夏惊蛰的聊天框,语气一转:“没什么,不记得去你家的路了”。

发出去才意识到有些歧义,蓦地让他心口一沉,想起许久以前的事来。

他告诉许晴的话不假,再分别十年的时间里,失忆之前,他确实试过去找夏惊蛰,不止一次。

第一次是搬走不到一个月的时候,他趁母亲加班,带着手上仅有的一笔钱出了门——那时候没有自己的手机,地图按本卖,每个区都不一样,也不会标注夏惊蛰家在哪个小区,他妈又格外提防他再次“误入歧途”,连电脑都不许他碰。

于是只能凭借过去和同学的对话判断自己身处哪个城市,以前居住的地方又在哪里,然后趁上学放学的机会记下公交车站牌,确定去火车站该坐什么车。

最后没能去成,他还太小,买不了火车票,公交车也坐不到夏惊蛰所在的城市。

第二次是十四岁,初一,他报了一个隔壁省组织的数学竞赛,才发现决赛的地点就在他从前住的城市——那种级别的比赛对他来说已经不算难,最终他也确实得偿所愿,在一个月后去到了夏惊蛰所在的城市,也就是这里。

然而记忆中的街道都变了模样,他原本就记不清路,连公交车的路线都改了,找人便更加困难,加上比赛有老师带队,日程安排得很紧,也不允许他们私自行动。

他趁唯一一个夜晚摸黑出门,公交已经停运,便沿着公交站牌一个个走,走了二十站——还不算走岔的——磨出十几个水泡,最终还是迷了路,走到了一处他从未去过的乡野。

第二天还要比赛,没有成绩便会惹来母亲的怀疑,他不得不在天亮前原路返回,所幸中途遇到了第一班公交,脚上的水泡不至于再多十几个。

夜深露重,十四岁的男孩子肩膀还单薄,就这么冒着夜风,走向一个又一个看不清前路的公交站牌,孤注一掷,像觉不出冷也觉不出疼。

之后的几次大同小异,同样的竞赛每年举办一次,他每次都参加,直到高二那年竞赛停办,加起来总共四次,走到了四处不同的陌生地方,却始终没能找到他以前住的小区,或是夏惊蛰。

问过路,也买过很多次地图,甚至高二那次同行者里有人有手机,他还借来查过路,特意提前一个小时交卷去坐公交,辗转几十站,终于到了记忆里离夏惊蛰家最近的一站。

下了车才发现周遭早已变了,从前的公园修成了商场,那条走过很多次的路也变成了观赏湖,湖边一片绿意盎然,每棵树都让他心凉一截,经久的期待就这么散在了冷风里。

他惯常不喜欢与人交往,是个从小“社恐”到大的人,那天却问了很多路人,从观赏湖问到商场门口,几乎是每看到一个行人就会上前去问,脸自始至终都是烫的,袖口和衣摆被自己攥到皱得不成样子,终于还是从买菜回家的大爷嘴里打听到了答案,说是就在隔壁小区,可以带他一起过去。

那次他其实找到了。

只是从傍晚等到天黑,夏惊蛰家都始终黑着——现在想起来,那可能就是对方高一自寻堕落的那几年,晚上会有意夜不归宿,在家附近找个网吧画漫画,他们恰好错过了。

后来的结局荒谬又沉重,带队老师发现他不见报了警,循着监控追到这里,把他带了回去,到家又是母亲连夜的哭骂,让他跪在那面贴满奖状的墙前,将他数落得一文不值。

但那晚他并不觉得难过,甚至隐隐有些高兴,因为找到了路,知道该坐公交到哪站也知道下了公交要往哪里走了,记不住也没关系,总能再问到路的。

前路漫长也崎岖,终点却始终高悬着一盏灯,是他心向往之的明月。

后来那些被母亲变本加厉限制自由的时间里,他甚至想过,等到高中毕业,自己成年有了身份证,就能买火车票去邻省,按照这条路找到夏惊蛰——那时没有带队老师,就算母亲亲自来抓,他也不回去,就这么一直等到夏惊蛰出现,一切就都能说清楚了。

可惜他没能等到那一天,伤口和失忆接踵而来,拦腰斩断了他的幻想。

夏惊蛰回了消息,说自己刚到医院,外婆已经做完手术了。

惊蛰:手术挺成功的

惊蛰:食物中毒,不是因为脑溢血

惊蛰:我爸妈还要工作,请了护工,但我不太放心,打算再陪几天

惊蛰:大概在编辑结婚的前一天回去

惊蛰:去公寓的路……我先把定位发给你

惊蛰:[位置信息]

惊蛰:从学校出门,左拐,一直往前走,等到第二个红绿灯再右拐,往商场的方向走,能看见牌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