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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欲期(23)

作者: 无虞 阅读记录

教室白炽灯管的光落在他脸上,让那黑发下露出的一小片脸颊白得近乎透明——从枕霄的角度看不清他的神情,只知道他唇角紧绷,握着自动铅笔作画的手既快又稳,和以往或张扬或孤僻的模样都不尽相同。

闻言,夏惊蛰头也不抬道:“你先回去吧,我还早。”

说得像是谁和他约好放学一起走了似的,幼稚。枕霄挑眉,故意呛他:“今天轮到我关灯,不然才懒得问你——不会有人以为我在邀请他一起回去吧?”

夏惊蛰终于放下笔,抬手将落下的头发别到耳后,无语似的瞪了他一眼:“赶紧滚,灯我关。”

枕霄“哦”了一声,不紧不慢地整理好书包,却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依然坐在位置上,背靠着椅子,视线黏在他身上,意有所指道:“你上次说,学校只给你安排了一张‘堆满杂物的空床’——那你现在睡哪儿?”

“我没手不会搬么,早就清出来了,”提到这件事就火大,夏惊蛰笔尖一顿,泄愤似的重重加了两笔阴影,“但那个宿舍还有别人住,我一回去他们就紧张得跟什么似的,所以我一般等门禁之后再翻进去。”

“看不出来你还挺贴心……”

“贴心个屁,”夏惊蛰扯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只是懒得跟他们计较。一帮傻逼,从我搬进去那天起就成天想着怎么把我排挤出去,害得我三天两头丢东西,床单底下还翻出过针。”

他的语气很淡,似乎在说什么同自己不相干的事,字句间流露出的来自他人的恶意却鲜明又触目惊心——很少有人能将冷与热两种迥异的气质融合得那么自然,一点就着是真的,淡漠悲悯也是真的,像燃不到尽头的引线,线的尽头连着一潭池水,浮冰摇晃,明月清晖。

枕霄摆弄外套拉链的手一顿,几不可察地眯起眼,眼底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能察觉的沉重情绪:“后来呢……”

“后来我就不往那放东西了,冷水洗脸,牙膏牙刷都带着走,天热的时侯就在床板上将就一晚,等天冷了再去天台那个办公室过夜,虽然没有暖气,窗户还漏风,但总冷不过那些防不胜防的害人之心。”

“我以为你会教训他们呢……”

画完一页,夏惊蛰将几张纸叠在一起,随手夹进笔记本里,将自动笔的铅芯按到最长,又抵着桌面收回去,盯着崭新的白纸沉默良久,才道:“没必要,在我看来最蠢的事,一是自证清白,二就是以暴制暴。”

窗外手电筒的灯光一晃,是保安大爷来检查了。夏惊蛰沉默着站起身,将最后一张白纸揉成一团,狠狠甩进垃圾桶里,咬着牙轻声道:“走吧——我说多了,出了教室门就忘了吧。”

然而还未等他迈步,手腕却突然一紧——对上夏惊蛰压抑着烦躁的视线,枕霄又识趣地屈起手指,将强行抓住他手腕的行为转变成趋于弱势的“拉衣袖”,目光也刻意放软了,不在这时候挑衅他:“我现在一个人住,插班生,所以被安排在旧宿舍楼的最顶层,听说那幢楼要翻修了,现在只出不进,不会再安排别人住进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搬过来。”

夏惊蛰直直看着他,似乎花了几秒来消化他话里的意思,随后略微挑眉,冷笑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谁知道呢,或许是因为看到他独自离去的背影,觉得他有点儿可怜吧——像无处可去的流浪猫,受人欺负还要忍气吞声、甚至在暗地里帮那些可能诋毁过他的人实现愿望,让人挺想摸摸他的。

“不是无偿的,”枕霄别开视线,不去看对方被白炽灯照得毛茸茸的头发,面无表情道,“分你一半房间,代价是每天请我吃三顿饭——对我来说没什么损失,稳赚不赔的生意,不做白不做。”

眼看着窗外手电筒晃动的灯光越来越近,保安大爷的脚步声也逐渐清晰,夏惊蛰低着头,视线停留在拉住他衣袖的那两根手指上,默然片刻,点了点头:“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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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枕的,来之前那你可没告诉我,你住在这么个鬼……鬼地方……”

几十年前建校时候一同修建的旧宿舍楼,没有电梯,一侧的楼梯也被封了,只能从偏僻的西楼梯走上顶楼——自然也没有声控灯,每走一层都要手动按一层的楼道灯,他们回来得太晚,堪堪赶上门禁的时间,唯二有人住的两层楼都已经关门熄灯,安静得恍若无人,更遑论枕霄所住的四楼。

“我说了啊,”被控诉的人按亮最后一层楼道灯,语气无辜,“旧宿舍楼的最顶层,之前住在这两层的人都毕业搬走了,本来应该住三楼,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