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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欲期(115)

作者: 无虞 阅读记录

于是有时候他就会分不清,想枕霄究竟是真的不通人情世故还是故意装傻,心里什么都清楚,只是嘴上不说,顺着他那一点同样说不出口的介意。

大概两两掺半吧,傻逼的时候是真傻逼,聪明的时候也是真聪明,能提前一个小时交卷还考满分,也能被吹风机的线缠得没脾气……他轻手轻脚地换了个姿势,活动撑麻的胳膊,放任脑海里这样那样的片段一一闪回,总绕不开枕霄二字,想一想便觉得心满意足。

明明才认识一个月,却像已经朝夕相处了很久。

直到他设定的最后一个闹钟响起来,到了不得不起床的时候,他才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坐起身来,着手叫人起床。

以前在宿舍的时候睡上下铺,他叫枕霄的手段总是十分简单粗暴,伸长了胳膊抓住上铺的人一顿乱晃,骂骂咧咧地叫人起床,没想到现在时移势易,居然也有了心甘情愿耐下性子的一天,唤对方名字的语气听得他自己都一阵肉麻。

“嗯……”半梦半醒的人皱了皱眉,不甚情愿地掀开一点眼皮,被阳光刺到了似的,又很快抬起胳膊挡住,嘴里含含糊糊应着,却显然一副下一秒又要沉回梦里的耍赖模样。

真是和小时候的某位玩伴如出一辙,不过那位还会更得寸进尺些,软手软脚地凑过来抱他,八爪鱼似的缠上来,力气出奇地大,那时还没学柔道的他根本挣脱不开——也没法挣脱,稍微一动便会听见怀里传来可怜巴巴的哭腔,鼻音浓重地叫他“小惊蛰”,带着刚睡醒时候撒娇似的黏连感,叫得他立时没了脾气,只能别扭地给人顺毛,直到对方抱够了才自己顶着一头乱毛起床……

然而下一秒,像是要让他生生咽回那口松出的气似的,腰上突然多了一只手——枕霄逃避亮光似的翻了个身,然后借着搂腰的姿势蹭到他身边,就这么迷迷糊糊抱上来,熟练得令人匪夷所思。

夏惊蛰倒吸一口凉气,浑身的毛都炸起来,偏偏被他箍着手臂动弹不得,怀里像被塞了个滚烫的定时炸弹,炸弹内里却是甜腻的橘子糖汁,一不小心就会炸开来,流溢膨胀,生生淹没他。

什么玩意。

他在做梦吗。

到底是谁没睡醒……

昨晚他亲手吹顺的头发现在被枕霄睡得乱七八糟,毛蓬蓬地蹭在他胸口,与儿时遥远的记忆重合得分毫不差,唯一的区别是八爪鱼没叫他的名字,只偶尔发出些许含混的气声,水汽充盈,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的低沉性感,闷闷地攻击他的耳膜。

他大约是不清醒的,思绪乱作一团,其中最清晰的一条居然不是如何解决现状,而是心跳那么快那么响,会不会被人听见……

可他居然有些贪恋这突如其来的意外,甚至产生了一瞬妄想,想将这个瞬间延续至无限长。

丘比特真是靠谱,时隔数年,居然还能给他射中一个与从前一模一样的人。

“……枕霄,”良久,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丢人地颤抖着,“松手,喘不过气了——”

呼吸急促是因为箍着他的手太用力,还是拥抱他的人——答案在血管里四处炸烟花,他心知肚明的。

人总是对自己的名字格外敏感,倘若是从在乎的人嘴里说出来,敏锐程度便又添了一个次方——被点名的那一瞬枕霄就醒了,从梦境跌回现实的醒,清醒得差一点就咬断自己的舌头。

他一贯是理性自持的人,十九年来少数几次的不理性大约都折在了九岁那年、在囹圄囚牢中期盼夏惊蛰的几个月里,现在又多了一条,秋冬之交,小长假的最后一天,半梦半醒时候,光天化日,不知几时几分。

因为做了好梦,一时没能分清梦与现实,然后把夏惊蛰当成了梦里的人抱上去——这理由也太蠢了。

那一刻他预想了很多种可能,从“立刻放开对方戴罪道歉”到“装病混过去”,甚至是“假装又睡着了然后若无其事地松手”——最终却一条也没采纳,只默默放松了对夏惊蛰的禁锢,然后意犹未尽似的蹭了蹭他的衣服,捕捉到对方片刻的僵硬之后,面无表情地放开他坐了起来。

“做噩梦了,”他垂下视线,软着声音低低解释,“抱歉。”

睡醒时候喉咙有些哑,显出几分恰到好处的可怜来,就为他睁眼说瞎话的解释添了几分煞有介事。

夏惊蛰是吃软不吃硬的人,被他这么可怜巴巴地道声歉,心头那一点儿别扭的火气便也偃旗息鼓了——他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意识到自己现在大约脸红得厉害,先自乱阵脚地别过头,往后退了些许,靠在墙上平复呼吸,半晌才憋出两个字来:“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