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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欲期(106)

作者: 无虞 阅读记录

这个人认真工作的时候总是专注又乖,对他不设防备,给什么吃什么,就更像素日脾气不好又露出反差的猫。他看着对方被烫得抽气,猫似的吐了吐舌头,才后知后觉补上一句:“小心烫。”

“……你倒是早点说。”有脾气也被安抚得软了下来,夏惊蛰看着他那张脸,早就说不出从前那样毫无顾忌的暴躁发言,甚至对过去自己的言行产生了某种微妙的懊悔,一时间却也无从弥补,只能提醒自己少说脏话举止得体,至少别再给喜欢的人留下什么坏印象。

这样刻意的转变落在枕霄眼里,就成了缘由不明的柔软,和记忆中某个时期的夏惊蛰重合,无端让人心神一荡——他别开视线,不再看对方咬食时候被烫到隐隐发红的嘴唇,自讨苦吃似的提醒道:“还要取材吗?”

其实不用了,第一次尝到了被人纵容的滋味,已经足以让他循着新鲜的思路画下去、描绘男女主人公之间你情我愿的诸多戏码——然而听见那句话时,他执笔的手一顿,还是做贼心虚般切换了画布,咬着鸡肉丸含混道:“还没找到思路……之前到哪儿了来着?”

“橘子要剥好的,没有橘络,香蕉和苹果切块,葡萄剥皮,”枕霄平静提醒,仿佛这一系列磨难都与他无关——事实上他也确实不甚在意,“还有吗?”

语气听起来正常多了,至少不像之前那么消沉,一个字两个字地往外蹦,也没了那种莫名其妙的歉疚……夏惊蛰暗自松了口气,摇头道:“没了,你小心点儿,别像上次似的切到手。”

闻言,枕霄拿东西的手一顿,塑料袋窸窣作响的动静陡然停止,过了几秒才复又响起。

“你一点都不像刁蛮大小姐。”夏惊蛰听见他轻声评论。

“是吗,”被称赞的人正忙于低头勾线,一条线撤销重画了四五遍,没有太多心思能分给他,说出的话也像敷衍什么宠物,“那我像什么?”

像什么——像团成一团的刺猬,冷脸示人的猫,无人信奉的孤独神灵,或者与梦想打交道的小孩子……随便哪一条都不适合作为答案,枕霄迟疑片刻,还是摇了摇头,拿着一袋水果转身走了。

他其实并不希望夏惊蛰变成现在这样——他记忆里的夏惊蛰直率又热忱,像个不断输出爱的小太阳,即使遭受过同龄人的社交欺凌,在他面前也总是那副热情洋溢的模样,会主动牵着他的手走向阳光……然而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他心心念念的人因为他性情大变,连表白都只敢借醉坦诚——他才是戴罪者。

短暂离开的愧疚再次回到心头,磐石般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少年剥橘子的手一僵,险些捏碎那片橙黄柔软的水果。

他垂眸望着缠在指尖的橘络,良久,鬼使神差地捻起一条送到嘴边,尝了尝,又被涩得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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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颈期这种东西,过不去的时候嫌脑跟不上手,一旦越过某道无形界线,又开始嫌画得太慢,跟不上大脑流转的想法——毕竟还是个感冒未愈的病人,夏惊蛰埋头苦画两页,体力就有些跟不上了,只好暂且记下几个尚未成型的脑洞,以文字的形式搁置在一边,然后不情不愿地放下笔,靠在沙发旁休息。

从他的角度恰好能看见厨房半开的玻璃门,一道身影侧对着他,正低头侍弄那些水果——他看不清对方到底在做什么,只知道少年身形挺拔,低头耐心做事的模样看起来很养眼。

夏惊蛰默默看了一会,觉得自己不仅过了不知情为何物的瓶颈期,还颇有才思泉涌的征兆,为免过劳而死,只能暂时挪开视线,盯着玻璃门旁的白墙出神。

他其实很想问问枕霄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看起来不太对劲——那种隐忍之下既委屈又愧疚的情绪他只在一种场合见到过,是儿时的玩伴热衷于捉弄他,有时候不小心捉弄得过了火、真把他惹急了,被他带着哭腔吼上一通,那张白嫩的小脸上就会露出类似的神情。

然后憋着眼泪来牵他的衣角,可怜巴巴地道歉,用小孩子为数不多的办法示好……说起来,枕霄默不作声充当倒热水机器的时候,好像也确实是在示好。

那个时候他会怎么办呢……大概是每次一看见对方的眼泪就心软了半截,反过去巴巴地哄人了,也用不着花太多心思,那个小孩子单纯得很,被他抱一抱、摸摸脑袋就会止住抽噎,软着声音说“小惊蛰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之类的话——下次当然还敢,但他是个过时就忘的性子,当下两厢和解,便也不会再往心里去。

只可惜“抱一抱”也好,“摸摸脑袋”也罢,都不适用于眼下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