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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欲期(104)

作者: 无虞 阅读记录

“打住,你想多了。”夏惊蛰收回手,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语气生硬,“说了只是取材——等我感冒好了再给你科普爱情观,在那之前少想些有的没的。”

这句警告并非空穴来风,以枕霄那种除了学习其余领域都是一张白纸、偏偏自学能力又颇高的特殊情况,如果不事先说明,恐怕他真会有所误解,然后擅自依葫芦画瓢,对世俗爱情产生什么不必要的偏见。

别的也就算了,偏偏是傲娇大小姐的剧本——一想到对方可能把自己和“颐指气使”“傲慢刁难”之类的关键词扯上关系,他就心有戚戚。

在心上人眼里的形象已经够差了,还是别再添什么莫须有的罪名了。

枕霄依然看着他,眼神平静又专注,似乎又回到了先前过分安静的状态里,过了几秒才略微抬起眉梢,轻声问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语气很淡,像是随口一问。

然而问题的内容和他这个人联系到一起,就全然没了寻常闲谈的意思。

夏惊蛰张了张嘴,又闭上,意识到这个问题可能没有他直觉的那么简单——至少并不能随口敷衍过去。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没头没尾,缺乏宾语,可以指代很多。

譬如喜欢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亲密关系,交往状态,或者……

这似乎是他们第一次这么直白地谈及这个话题——在互相暗恋、彼此也都心知肚明的情况下,像隔着一层玻璃,都以为玻璃是单面的,殊不知自己的所思所想早已在一片清明中显露无疑。

答案其实很简单,对夏惊蛰而言只需要一个字就能周全概括,只是前创犹在,顾虑诸多,他始终没能找到真正合宜的时机,也没能攒足说服自己重蹈覆辙的勇气——醉酒时候倒是攒足了,可惜对方心里的鬼比他更不可见人,醒来依旧付诸东流——然而现在机会居然就这么被毫无征兆地、恰到好处地递到了他面前,好像只要他说出一个字,那道坎就过去了。

枕霄是喜欢他的,至少现在喜欢。

——那以后呢?

——管他妈的以后……

夏惊蛰一怔,像是被心底冥冥的暴躁发言刺了一下,抬眸对上枕霄的视线,才发觉对方依然在看着自己——用那种他最受不了的、一度误以为是深情的眼神。

目光沉静,隐隐带着探究,专注又直白,像一只安静窥探的猫。

他实在很受不了这个人一本正经的模样,看一眼就会陷进去,理智出走,脑补出什么衔着人衣角可怜巴巴等待答案的小动物来。

“我喜欢你……”

“嗯?”

太轻了,连他自己都没能听清。

偏偏灯影一晃,窗外风声忽响,同幢楼的某户人家阖上了门——回过神来的那一刻,周遭世界一切鲜活或沉寂的变动,就都成了阻碍他说出实话的绊脚石。

“没什么,别问了,”他一哽,喉咙口刀剜似的生疼,像发炎的扁桃体在惩罚他的怯懦,再开口时声音便弱了许多,“我这种人有什么资格说喜欢,能有个人陪我就不错了,同流合污也行,让我不用一个人,咳,一个人面对那些……我就知足了。”

他自认为这是个稳妥又委婉的答案,至少不会出错——毕竟从某种意义上说,不框定形式的陪伴,其实不过是恋爱关系里最基本的义务——尽管对他而言有些奢侈,但枕霄应该不会多想。

然而偏偏是这么个滴水不漏的答案,传进戴罪者的耳中,却无异于心头一刀。

眼看着对方眼里的笑意陡然凝固,又很快垂下视线不再看他,夏惊蛰愣了愣,陡然产生了某种“好像说错话了”的直觉,下意识道:“怎么了?”

“还是取材吧,”枕霄幅度轻微地摇了摇头,望向窗外被流云遮掩过半的月亮,语气如常,“我会尽量乐在其中的。”

夏惊蛰缓缓蹙眉,觑着他的神色,沉默良久,才清了清痛到不像话的喉咙,就地取材:“那……先去给我倒杯水。”

被支使的人默然起身,似乎为了表示“乐在其中”,还回头冲他笑了一下——然而那笑容实在生硬得不像话,像始终冷着一张脸的人,故作镇定的冰层融了一隙,就快要哭出来似的。

是错觉么……夏惊蛰拧着眉头,抬手揉按隐隐作痛的额角,一边断断续续地想:总觉得枕霄像是短暂地回魂了一会,现在看起来反倒比之前更消沉了。

那显然不是错觉。几分钟后少年端着一杯温水回到他身边,眉目低垂地站在一旁,像什么立侍在侧的下位者,也不说话,就这么状似无意地一眼一眼看他,无声流露出某种掺杂着委屈与愧疚的失落情绪——看得夏惊蛰如坐针毡,不由得在心底回想了一遍先前的对话,觉得自己似乎也没说错什么,便愈发觉得无措,一杯水喝得不知滋味,倒险些被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