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去去千载姻波(203)

让他去留两难的是若丹已身怀六甲，是带着她一同前往还是留她在合浦分娩？前面关山路远，万一遭遇不测，倘是自己独自前往好办，能打便打不能打便走，倘若丹随行，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妇人却是毫无退路。但将若丹留在合浦，却又无论如何割舍不下,此一去少则半载一年，不知合浦又将生出何事。

且若丹是如此依赖于他。

凡尘初回合浦，每至夜阑人静之时，常被梦中挣扎的若丹惊醒，就着烛光见她一脸伤痛之色伴随着声声微弱的“尘公子”，必得听见凡尘的“不怕，我在。”方渐渐安静下来，却又微睁星目，用牙去咬他的肩膀，末了叹一声：“是梦呵！”一副挣不脱梦魇的绝望。

凡尘用力摇着她道：“不是梦，我是真真的在你跟前呢。”

“三婆说过，如果不是梦，咬一口会痛。”若丹仍是半梦半醒，目光散漫。

凡尘在她肩膀上恨恨地反咬一口：“小傻瓜，你刚刚咬的是我。”

若丹痛醒，瞬间泪流满面：“看见公子在海边走着走着便不见了。”

凡尘拭去她脸上的泪水道：“从今往后，不怕，我在。”

如此几次，若丹梦中惊醒均见凡尘全须全尾便在身旁，方才慢慢睡得安稳。

故在去与不去之间，凡尘一时难以决择。

若丹见凡尘盯着她突起来的肚皮沉吟不语，知他为难，慨然道：“你便自行前往，我在合浦诞下孩子再去不迟。经过这几年的励精图治，岭南各地百姓生活水平大为提高，贼寇几乎绝迹，特别是合浦，虽说战后时日不长，但几年来人口便增加了三成，百姓都在奔小康，故不会有太大风浪。”

确是如此，自凡尘上任以来，奖励流民开垦荒地，修筑山塘蓄水灌溉农田，重奖农人种桑养蚕、女子抽丝织布，减税商贾加大货物流通，使得百姓士民安堵乐业，农不易亩，市不回肆。

凡尘仍在犹疑：“还是不去了，待孩子落地再说，我要看着我女儿出生呢。至于考经，今年考不了，来年再考，不急，来日方长，官家那里我上个折子请缓便是。”自从得知若丹再次怀胎，他便时常念叨着要若丹给他生一个女孩，不必美若天仙但求貌如若丹便可。

若丹道：“等下次再考，便又得等两年，再说你等得了，官家等得了么？可千万不能上折子，官家此时宣你自有宣你的原因，如人人都有自己的盘算，今日你推明日我辞的，官家还有什么核心地位可言，官家如要立威，必先拿你们这班好友下手。再说，你早些在京师辅佐官家治国理政也是好的。一来，不至于埋没了你的满腹经纶；二来么，可在官家跟前多多为合浦等边境之地争得更多惠民政策，顺便把合浦的山川地貌及你的丰功伟绩也传颂传颂，让天下无人不识合浦、无人不识凡尘君，一举多得。”言毕莞尔而笑。

一席话说得凡尘心服口服，他素来欣赏若丹的见解非寻常女子可比，甚至对大多男子而言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有时怀疑若丹的聪明才智从何而来？单凭夏侯先生那几根山羊须须只能算入门，凡尘自己也是经过太学的修为及近年的历练才有现今的突飞猛进。

话说得通透，理也甚明，然凡尘仍是踌躇，终是不忍与若丹分离。次日又絮絮叨叨地在若丹面前道：“我反复思虑，还是不去京师了，合浦偏安一偶，我还能护你周全，此一去山高水长，都说伴君如伴虎，前路又不知有多少荆棘坎坷。”

若丹耐心开解道：“前路再艰险不都有人活下来且活的好好的么？还是那句话‘犯其至难而图其至远’。”

若丹见已说服凡尘下定决心入京，便开始忙前忙后为他收拾行囊，既要轻便又不能缺了任何一样，着实让她劳心费神。正在考虑是否将家里得力小厮多打包几个带过去，凡尘却早早从公堂上回来，一扫脸上堆积多日的愁云，喜滋滋地对若丹道：“新任合浦郡太守不日到任，官家加派了兵士护送，兵士回程便可顺带护我们进京了。”

见若丹诧异的神态，凡尘讪讪道：“是我上的折子，说你身体惷坌不便上路。哎，你别恼我，我真没说什么，我只说了因你怀着小人，故我只身先去赴任，待你生下小人后恩准我回来接你。是官家体恤，不关我事哦。”笑着念了句：“皇恩浩荡。”

若丹翻翻白眼：“你便将聪明都用在这上头吧，官家是这般好糊弄的？”起身便往儿子院里走去。

凡尘虽未明着让官家出兵护卫，但为了让凡尘早日进京辅佐自己又为了不让凡尘未及半载一年便寻个借口溜回合浦，皇帝童鞋便送了他个顺水恩德，若丹是担心凡尘如此恩德用惯了忘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