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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去去千载姻波(140)

作者: 千墨云书 阅读记录

三婆每晚临睡前必用热水泡脚,这是她坚持了几十年的老习惯。

江芷应声:“好。”转身出去打水的瞬间,似是听见三婆自言自语道:“说是失足滑胎,我怎么觉着是用药打下的?”

江芷疑惑回身,三婆却催她:“明早你还要上工,快打了水来,赶紧上床睡罢。”

翌日,江芷下工回到霁和堂,见一身材高大的妇人端个药罐与她匆匆擦肩而过,便问三婆:“刚出门的是那家姆姆?我看着眼生。”

三婆道:“是太守府里的春妈妈,说不放心府里下人做事,故每日到霁和堂将泽兰夫人的药熬好后再端回去。”

及后一日,江芷下工较往日早了些,三婆正与春妈妈聊些妇人的生养之道,那春妈妈脸色和善,眼神灵活,江芷笑着与她打招呼:“妈妈安好。”

正与三婆闲聊的春妈妈却突然将脸转向江芷,双目炯炯紧盯着她问:“妇人生养容易落下什么病症?”

江芷摇头,一问三不知。

春妈妈惋惜道:“姑娘不跟着三婆学些诊疗功夫,实是可惜了。”

江芷不好意思笑道:“我不识字,也笨,跟着三婆干些杂活,对诊疗一窍不通。”春妈妈又连叹可惜。

春妈妈来了几日后,三婆病倒了,初时只是头昏目眩,后便卧床不起,岑氏日日过来延医问药,问诊的医官说是老人家年纪大了,精力不济,开了方子便离开了。三婆也看了方子,不过是些补中益气之类,便煎服了几副,但无甚用,以致往后几日病情凶猛,江芷唯恐三婆有性命之虞,几次对三婆说要叫江芏去寻若丹,三婆坚决不允,说自己无事,不能让若丹回来。

孰料不过几日功夫,三婆竟至奄奄一息,她将走的那夜,江芷夜半觉着有动静,趋前问她:“三婆你要做甚?”

连日不曾说过一句话的三婆却清晰地吐出两个字:“如厕。”

江芷将她扶至恭桶解决后再扶回床上,以为她病情好转,却再想不到是回光返照。翌日清晨,江芷起床后再三唤不醒三婆,惊觉三婆已然归西。

三婆走得极为平静安详。

江芷隐隐觉着一些事儿透着诡异,三婆素来无甚顽疾,前日还能出诊,怎么说没便没了?联想到那晚三婆所说的用药打下之类的话语,及春妈妈来后三婆才病倒的过程,觉着无论如何都要寻若丹回来,便即刻让江芏务必以最快的速度寻若丹回来。

三婆年事已高,早给自己备下了寿衣棺材。

江芷报信与岑氏,岑氏带着儿女哭哭啼啼到了霁和堂,给三婆净身后换上寿衣,安放于棺内,在院中搭了灵棚。

秦家的三如二若,三如各有各的忙,无法守灵。二若中的若水不知何故,日日躺在家里半死不活,而若花因连生二胎都不带把儿,受不了夫婿纳妾和婆家人白眼,赌气回娘家后亦神情萎靡,二人均不愿留下守灵。赶上如金的老婆分娩在即,岑氏忙不过来,故只领着儿女在灵前守了一日,便要拜托江芷守完头七,还神色讪讪地说留下韦妈妈陪着江芷,江芷说不必,自己守着便可。

岑氏临走留下话:“待回去择了吉日便下葬。”

合浦风俗,一般停枢七日,过了头七,诸事准备妥帖便看黄历选日子出殡。

江芷索性向医馆告了假,日日在霁和堂守着三婆等候若丹。她自幼没了母亲,孀居多年的三婆待他们兄妹极好,她觉着自己在尽亲孙女的本分。以前她极怕看见死人,现在守着近在咫尺的三婆尸体却无半分恐惧,感觉三婆便如日常熟睡一般。

她坚信哥哥定能寻着若丹,也相信若丹必会回来。

昨日岑氏过来,匆忙之中对江芷道:“定了明日出殡。送走三婆是大事,此事未完总觉着心里不踏实,尽早办了也好让三婆入土为安。”

江芷小心翼翼地问:“不等若丹姐姐么?若丹姐姐不得见三婆最后一面,该是何等悲伤。”

岑氏不以为然道:“她去京师,且行了多日,便是三婆仙逝当日让人给她捎信,她也赶不回来。”

若丹越听双眉蹙的越紧,乃至听到后来三婆卧床不起也不让江芷寻她回来,知道老人家其实是怕祸及到她,一时心如刀割,那眼泪便如断线珠子般又滑落下来。

忽然她想起一事,突感心内一震,翻身下床,让江芷掌灯到三婆棺前,细细将三婆遗体查看了一番。三婆如熟睡般,周身未见外伤,也无淤血,七窍也并无异常。她深思了一会,进屋取出姬婆婆所赠银针,让江芷将灯置于石桌上,再扶起三婆上身,她将针从三婆头顶的百会穴轻轻扎了下去。

江芷狐疑,但也不问,若丹这么做自有她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