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魔君竟是我自己(118)

作者: 绊倒铁盒 阅读记录

洞内一下变得寂静。有人在伤其宿命,有人在无可转圜之时,选择享受这微薄的时光。

幽暗潮湿的洞穴之外,暮色四合,远处城里陆续点起灯火。沿街一整条灯笼,像是镶嵌在新娘冠上的红色宝石。

他遥遥望着,眼底光华四溢,像是沉浸在回忆里。

“师父,就要过年了。”

奚不问伤还没痊愈,时而发作的反噬之苦更叫他受尽折磨。

他浑身痛极了就蜷在无念的怀里,像一只病危的小兽,无意识地打着颤。肉体仿佛要被拆裂开,每一道血管变得通红,像是烈火在焚烧。

无念一双颤抖的手不知搁在哪里更好,似乎稍微施加一点重量都能叫他更生不如死。

无念想哭,又哭不出,失去的双眼流不出眼泪,这让这些苦都宣泄不出,只能闷在胸腔里,沉淀、酝酿、累积、发酵、膨胀,整个人几乎要炸开。

可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陪着他痛。他的手指绕着他的发,仿佛将二人系紧了,他的痛便能传到他的身上,他就能替他分担。

尽管痛苦如斯,可奚不问在清醒之时,还是高兴的,二人借着这短暂时日相处,像是向老天爷赊来的光阴。

他们一起下过一次山,遮得严严实实的,他不像个佛修,他亦不像个道修。他们就如同世间平凡爱侣,逛热闹的集市,采买新奇的年货。

奚不问在灯火烂漫处停步,瞧着一盏灯,那灯古朴,莲花座桃木柄,像当年蓬莱用灯的样式,叫他眼热。

无念止住步子等他,他先感到奚不问松开了他的手,正当他等了又等有些心慌之际,他的手又活鱼般钻回来,安抚般地勾了勾他的掌心。

“哥哥别害怕,我刚刚去买了一盏灯。”

无念侧了侧头,面庞被灯火映得泛红:“什么灯?”

“跟我们蓬莱用的很像的一盏灯。”奚不问提着灯贴过去,身子热热的,“我很喜欢。”

那灯映在他眼底,衬得他眼睛更亮。他舍不得移开目光,仔仔细细地盯着,过了一会又补充道:“蓬莱的一切我都很喜欢。”

他舒展十指,从无念的指缝中穿过去,十指相扣,笑意满得像是圆月。

“尤其是你。”

一片雪花落进他的眼睛里,他仰起脸,呵出的白汽让鼻尖湿润。天幕高悬,雪色烂漫。

陡然降落的大雪,覆盖了归途和远方。

无念抚落一抔肩头雪,将奚不问拉得更近,拥在臂弯里。两个人在雪树银花之中贴得很紧。

倘若这茫茫天地,无路可走,那么只要他还与他同行,便是心之所往,繁花似锦,处处通途。

两个人玩闹得热乎乎的,雪已经停了,一眨眼又变作晴朗的天,两个人就着月光踏雪而归,你的影子旁便是我的影子,留下一路脚印。

奚不问的话很多,一日那么多个时辰都说不完,两个人都未尽兴,便索性坐在洞外看月光,赏雪景。

奚不问倚靠在无念的肩膀上,他的伤快好了,伤好透了就要继续往汉中赶,但他现在还想多赖一赖。

冬日的星星不多,但格外明亮,最特别的是,当天空足够澄澈,哪怕是夜晚,依然能看到云朵的轮廓。

比白日里看起来,没那么蓬松,却显得更柔韧。

奚不问口渴,嘴里叼着一枚野果,酸甜的汁液在口腔里蔓延,他忽然想起一件事,转过脸问道:“故云,是什么?”

无念露出迷茫的神情。他哪怕蒙住眼睛,可在奚不问眼里其他的五官依然会说话,薄薄的嘴唇浅浅一抿,他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就是从旅顺客栈跑出来的那晚,我说我回去拾王嘉月送的香囊,你说我应该字故云,不该叫不问。是什么缘由?”

奚不问知道无念想起来了,因为他眼见着无念剔透的耳垂变成了漂亮的淡粉色。

奚不问缠着他,磨着他,将整个身子贴上去晃着他的胳膊。

他经不住,谁让他喜欢他。

“宿寺期嘉月,看山识故云。”无念答道,“皎然的诗。”

奚不问噗嗤一声笑出来,鼻翼动了动:“哎哟,酸得很。”

无念的耳垂连带着双颊也变得粉,晚风料峭,吹着他,他才觉得好过些。

“你脸红什么。”奚不问抬起手指,去触他微热的脸颊,“我是说文人气酸臭的很,你在想什么别的?”

倘若无念能看见,就会发现奚不问眼底闪烁着灼热的光点。

在脸上作妖的手指被无念攥住了,指尖微凉,无念握住的好似一片雪花。

“我觉得我还是字不问的好。”奚不问认真起来,一对狐狸眼睁得用力,盯着被无念握住的手指,皮肤与皮肤交缠的那一点,眼下的泪痣亦变得生动,“我此生,不问天地,不问阴阳,不问生死,配得上这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