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诸世界(60)

他们还是被发现了。

第二十六章

两声清脆的汽笛声后，警车远光灯暗下去，驾驶位上探出一只手来，冲着两人招了招。

远远的什么都看不清，唯一能看见的，就是那手的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根燃了一半的烟。

安伊尔畏畏缩缩，罗洄却拍了怕她的头，“走吧，过去。”

罗洄二话不说，拉开后车门，带着安伊尔就钻了进去。

“谢谢你，警督。”

双正扬在驾驶位上狠狠吐了口烟：“不是警督了。监察期结束，我被降级了，所以沦为守路口的迫害公民的普通警察。”

安伊尔歪着头看了又看，模模糊糊想起这个人来，她曾在沿河道餐厅见过，那个时候，她在餐厅门口，他和罗洄在河岸边。

她小心翼翼问：“你帮我们，不会有危险吧？”

“我哪里帮你们了，我只是在帮真相。”双正扬从后视镜里白了她一眼，掐灭烟头，“我执行命令，守在这个路口，确保不会有人冲破这里逃出去。”

他瘪了瘪嘴：“但是命令里没有说，如果有人大大方方走出来，我必须要怎么做。”

安伊尔眨了眨眼，彻底明白了对方的立场。

双正扬微微转头，问道：“那么你们要不要说一说，是你们闯了什么祸？还是众议院的人发了癫？”

罗洄很淡定地反问：“众议院怎么说？”

“众议院回顾去年一整年的罪案率，认为贫民窟三等公民的犯罪基因正在爆发期，又预测今年气候异常，收成会大幅减少，所以倡议清除部分贫民窟，保障普通公民生存资源的充足性。”

罗洄与安伊尔互看一眼，平静地解释：“那就当是这个理由吧。”

双正扬猛然回头，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着表情淡漠的罗洄，安静了几秒之后，终于平静地转回头。

“走吧。不要往高处走，到处都是机械蜜蜂，也不要往明亮的地方走，到处都是机器人。”

他顿了顿，突然破口大骂：“他妈的！我都要以为我们这个城市被机器人接管了！”

安伊尔猛然一颤，差点冲口承认。

罗洄却按住她的手，轻声叹气：“谢谢。”

但是，无奈的心绪却充斥着他。

之前，他责问过老瞿头，是不是南方城的人都不会思考，都只愿接受。

现在，他明白了。他们不是没想过或者没想到，而是想到了却从不曾相信过。

换做是他，不也一样么？在东方城活了26年，勤勤恳恳执行罪案清除法令，怀疑过某些人该不该被杀，却从没怀疑过命令的真假。

***

炮火声和枪声持续了一整个晚上，直到天微亮才渐渐减淡下去。

南方城到处弥漫着硝烟和热流，以及人们惶恐不安的情绪。

小贾又拖着沉重的眼皮和轻飘飘的步子，站在公交车站旁打哈欠。

尽管昨夜他眼都没合过，今天还是要按部就班的去运输公司做苦力。

打完一个长长的哈欠，他给从身旁挤过的两个人让了让道。突然，他的眼睛从男人的脸上挪不开。

这不是黎会计么？叫……黎悦轩？失踪十来天的黎会计竟然还活着呀！

他抬抬手正想打招呼，公交车到了。自顾不暇的小贾咽了咽到嘴边的话，放下手挤上了公交。

南方城新的一天，在绝望和失望的交替中，一如既往地开启了。

***

罗洄并没察觉到小贾，他甚至已经忘记这个人的存在。

任凭炮火声越来越遥远，他跟着安伊尔走了半个夜晚终于到达他们新的躲藏点——中央大桥桥洞。

这座桥有16个弧形桥洞，而他们正躲在中央信号塔下的那处桥洞里。

老瞿头一开始选择在这里建立躲藏点，完全是另辟蹊径。南方城的人对中央大桥和中央信号塔充满好奇，又充满畏惧，根本不敢冒犯它。

但现在，疯狂清除贫民窟的机器人们，也没料到，有人躲在它们的脚底下！

而这个新的躲藏点，唯一的缺陷是，太小了。

罗洄走了一晚，脚都肿了，这会只能在靠近外沿的位置舒展筋骨。

安伊尔给他递过水和吃食，他接到手里，却持续发呆。

好一阵后，他终于开口：“所以接下来呢？继续躲着？我们的物质能支撑多久？贫民窟剩余的人怎么办？”

他声音不大，却惊得所有人停下动作。

谁都想过这个问题，谁都没有答案。

老瞿头长声叹气：“你的建议呢？”

罗洄往桥洞深处扫了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已经发生的事我们谁也改变不了。你们最好的去处是……”

“离开南方城！”

安伊尔在他旁边坐下，情绪有点低落：“你累坏了吧，累到头脑不清了。之前跟你说过，连接带的机关会清除掉所有想出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