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诸世界(27)

他用枪管掀开左手袖口，手腕上的皮肤光滑无比，汗毛整齐，唯独没有南方城人人生来具备的条形码。

原来，她刚才的极度恐惧，竟是因为无意中从他手腕扒拉下了这块贴得不太牢靠的皮。

不过，黎悦轩不解，“我差点掐死你，你都不怕？怕这块皮？”

安伊尔把那块皮放在地板上，很乖很乖地用双手推到黎悦轩面前。

“你连他们都没杀，也不会随便杀了我。但是现在，我知道了你的秘密……”她眨着眼，不再说话，用眼神试探。

“行吧。既然你发现了，我就告诉你。”他抬起枪口，坏笑：“我不是黎悦轩，我叫……”

“别！别告诉我！”安伊尔突然往前一倒，抱住他半蜷的腿弯，软软求饶：“哥哥，别告诉我，别杀我。”

他笑：“我可是真心实意想要坦诚的。”

“可我还小，没活懂呢。”安伊尔眨巴着眼，委屈极了。

“哦。”他对她快速变脸的能力无语透顶，“我留你有什么用？”

“可有用了呢！我可以带你躲过监控，可以帮你绑人，可以帮你打人。还可以……”

安伊尔翻了翻眼珠，手按在了他的大腿根，那姿势，那力道，跟耿茜学的，还一模一样。

男人的神经突然紧绷。

他看见了小丫头没了围巾微微敞开的领口，说不清是她故意，还是他无意，总之就是看到了一抹不该在这个时刻看见的美色。

而他的余光好巧不巧还瞥见了自己被撕开的衬衣。

他浑身发热，怒火中烧：“滚！”

“哦。”安伊尔乖巧地退了回去，双膝跪地，双手整整齐齐放在膝盖上。

片刻后，她收了所有委屈，换成甜甜的笑脸，两颗虎牙明显：“谢谢帅哥哥哥。”

他对安伊尔的情绪很复杂，有那么一瞬真想拧断她脖子，可临到头又舍不得。

上哪儿去找这种“万能”的小丫头呢？

他长长叹了口气，妥协了，“去把他们绑紧一点，把嘴堵严实。”

“哦。”帮凶安伊尔很听话的去了。

他返回窗前，掀开窗帘缝往下看，周围已经散了一半喧嚣，警察和监察机器人的身影也变少了。

整个37组被搜了个底朝天，但他们绝不会往旁边的36组搜寻，因为没有人会相信，一个放火掳走前女友的男人，会在附近观望一切。

但其实，他没地方可以去。

他的指尖捏了捏陌生的带着条形码的那块皮，那块可以扫描出黎悦轩身份的皮，暗自叹息。

他不是黎悦轩。

他叫罗洄。

***

今天凌晨，黑沉沉的天空还没亮开，他沿着河道边宽敞的路漫无目，一直走却不知该走向哪里。

一切都很陌生！

他根本不是这个城市的人！

他只是偶然发现了一个地下水道，顺着走了进来。他甚至第一次惊讶地知道，地球上还有这样一个全是金属的城市。

也就那么巧合，他被一声巨大的金属撞击声吸引，来到了机械臂零件砸烂公交车并引起火焰的现场。

原本半暗的沿河道，因为熊熊的火光令周遭提升了几个亮度，然后他看见了从角落里踉跄着跑出来的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

——他自己！

或者说，和他一模一样的另一个人。

当他从震惊中抽回思绪的时候，才发现三个黑衣人——是的，就是开着公交冲进餐厅，举枪杀他的三个黑衣人——把那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敲晕，绑上手脚和重石，扔进河里。

他跑远了一段距离，悄然潜入水中，游过去救人，可还是晚了一步，只救起了一个停止心跳和呼吸的尸体。

他搜罗了这个尸体上所有的东西，一颗珍珠、一把钥匙、一枚钱币，随后换上了泡得沉甸甸的衣物，割下了一块刻印着条形码的皮，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所以，当他偶遇喊出“黎会计”的小贾时，在简单的对话中判断出对方是那个人的同事。

当他跟着挤上公交，学着扫描条形码时，和小贾一样，看清了屏幕上显示出来的身份代码和姓名——“黎悦轩”。

当他假扮成黎悦轩，坐在梅小姐面前，听闻“自己”卷入一场谋杀案，他记忆里只是凌晨被沉河的那件事。

当双正扬带着监察机器人向他跑过来的时候，他其实是不认识他们的，看似站得规整，其实充满了防备。

当双正扬提到易玢被剥皮谋杀的事件跟“真黎悦轩”有关的时候，他想到了自己手腕上的那块皮，微不可察地释放了一点慌乱。

但是，催促逮捕的监察机器人，不仅透露了双正扬的名字，还严谨地泄露了“真黎悦轩”被卷入的所有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