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致家长的一封信(29)

作者: 两遇 阅读记录

其实乔贯松这顿饭本来做的就是两人量,但他不觉得这有必要和乔寿说。

这件事让乔贯松发现了他对乔寿磨不灭的亲情。但是,也消除了他对乔寿作为一个父亲的期望。

乔贯松忽然想明白,乔寿在当初那件事爆发之后早就卸去了自己所有的希望。

乔贯松往嘴里扒拉一口米饭,想,乔寿已经放弃了做人的尊严——

而人总是自私的,哪怕乔寿并不想让乔贯松丢面子,但乔寿更不想为了不让乔贯松丢面子而振作自己。

乔寿是个完完全全的失败者,是个糊涂的人。

乔贯松心想,乔寿不配被称为父亲,但他自己得配被称为儿子——大不了就当照顾老人。

吃过饭,乔贯松站起身,洗碗、给乔寿熬药、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铁盒,让乔寿坐下,给他扎头发。乔寿愣愣地同手同脚走了两步,僵硬地坐在床边。

乔贯松站到他身后,抓起他脸颊两旁的头发:“明天是周六,你要是温度下来了,我就带你去筒片子外面的公共澡堂洗个澡,你以后都在家里睡,别他妈给我去麻将馆。”

“要是有人再骂你,我不管是老人还是孩子都一样揍,你他妈虽然干了件让我恨你一辈子的事儿,但他们骂你就是骂我你懂不懂?”

“我不管别人怎么看了,我也不管什么爱他妈谁传谁去传的小话。”

乔贯松说到这儿,眼前又浮现出徐羽推着自行车穿过人群包围时那直挺的脊梁,“徐老师说得对,筒片子的人——十个里有九个欠揍。”

乔寿受宠若惊,整个人僵直地像石头一般,张了几次口,都没说出话来。

乔贯松笨拙地把总是会多出一绺的头发一次次塞进手掌圈成的环中:“你身上的肌肉都他妈用出来行不行,我就不信你把那个谁,那个余盛启揍一次,还有人敢骂你。”

余盛启住在徐爷对面楼里,一身腱子肉,每天都光着膀子,动不动坐在楼下对着乔寿吹口哨。

不过这次的四个人里,并没有余盛启。

“别告诉我打不过,打不过也去打,你不要命地打,他也怕你。”

乔贯松咬着牙,烦躁地把又漏出一绺的头发塞进手里,嗖一声套上皮筋套,试图把头发留住,但并没有成功。

“你他妈,你他妈你这个头发怎么和你一样,要死不死烦得人脑涨。”

乔贯松一把薅下皮套,两只手撑在木桌上,缓了口气,平息烦躁,又回过身给低着头的乔寿扎辫子。

“是,你他妈是做的不是人事,但都这样了,你还想要对不起我吗?”

乔贯松的音量不自觉提高了一点,“你糟践自己,我妈看见了就能原谅你?做你的黄粱大梦去吧!”

“我妈永远不可能原谅你,听了你做的事的人也不会对你有半分同情,你趁早灭了这点幻想。”乔贯松狠狠地把皮套往外一拽,乔寿被拉得闷哼一声。

乔贯松将皮筋外面的碎头发挨丝捅进皮套里:“直起腰,别对着世界下跪,这对你来说这么难?有的人该死、有的人该骂、有的人该痛苦,但没有人活该被折辱!”

乔贯松把皮筋套费劲巴拉地又套了两圈,一个干干净净的低马尾在乔寿脑后成型:“这些话在我心里憋了很多年了,我之所以不说,是因为我之前还拿你当我爸!我能教育徐爷,能教育陈妈,但我不能教育你——因为我尊重你,我拿你当我的长辈!”

“你在外面,你不动手,我动手就会别扭;你不还嘴,我还嘴心里会觉得对不住你——你他妈就是不明白!”乔贯松音量又大了些,但还压着火,他不想让旁人听见。

“行了,我现在不拿你当我爸了乔寿,你就不配做父亲。”乔贯松冷漠地说完,刚好手机震动,有人给他打电话,他拿起桌上的手机,走出房门来到走廊中。

乔贯松胸膛还在起伏,他看了眼手机,是朝戈的语音通话。

他走到走廊窗边,一拳砸开封着窗户的木板,关节上传来的锐痛发泄了乔贯松心中积攒的部分情绪。

新鲜的夜风从窗户缝里涌进来,寒流还没走,乍暖还寒的冷气顺着发缝往头皮里钻。

朝戈打来的电话铃停了。

乔贯松吐出口气,给朝戈回拨。铃刚刚响起,就被朝戈接通了:“小祖宗?不方便接电话吗?”

朝戈那边的背景很吵,似乎是在室外。“方便。你不在房里?”乔贯松问。

“不在,我……我在门口的大排档撸串喝酒。”朝戈实话实说,“今天遇到了我生平几十年没遇到的事,有点——呕——”

朝戈话没说完,手机嘭一声掉到地上,接着就是干呕的声音,乔贯松担心的话才脱口而出一个「你」,朝戈就无缝衔接地边呕边骂:“我真是,我没人能说了,我谁都没说,不值得说、不值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