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别离(2)
帘外人身着深青色长衫,墨发高束,鼻挺唇薄,一双眼睛如墨般漆黑。
芝兰玉树之姿,温润如玉之态。曾囿离心里立刻想到。
这个时候的沈思潜还没有她所见的那样阴沉。
沈思潜的手在半空中悬着,见她坐在床上,微润的眼睛盯着他,大红衣裙映得她面若桃色,他弯唇笑了声,目中却微微转冷,似乎也是有些意外她这幅打扮。
“曾小姐?”他笑了下,问,“我没记错吧?”
曾囿离眨眨眼,识时务地从床上下来,毕恭毕敬地叫了声,“沈大人。”
沈思潜从上到下扫了她一通,像是在挑剔什么货物一般,曾囿离强忍不适地让他打量,等到那恼人的目光终于移开之时,才松了口气。
“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吗?”沈思潜问她。
不过是她父亲为了讨得这位大权在握的丞相开心,将他女儿当做一份礼物送了过来而已。这样自以为是的手段他见得太多,大多时间都是不予理会。
然而,曾囿离垂眼,语气淡淡道,“小女不知。”
沈思潜看着她,半晌轻笑,笃定地说,“你在怪我。”
有意思了,被送过来的人竟然还有点脾气。
曾囿离没开口,她就是在怪他。
宴席之中,沈思潜的目光在一众女眷身上扫过,不得巧,在她那个方向多停留了片刻。
“曾大人的女儿都不错,”沈思潜笑着对曾垣说,“皆有落雁之姿啊。”
曾唤口中说着不敢,却悄悄着人下去打听了些沈思潜的喜好,知他向来洁身自好身边无人,但在思虑了三天之后还是自作主张将人送了过来。
世家豪族之人,向来奢侈淫逸,寻花问柳,好不风流,沈思潜算是个中另类,常年独身禁欲,身边只有个小厮伺候,这些年无人能入他的眼,得以让他开口夸赞一句何其难得,足以证明沈思潜多少动了些心思。
即便是想多了,不过一个小庶女,折了便折了,但这样的机会难能可贵,万一顺了他心意,“一步登天”也未必不可。
曾囿离微微低头,生怕自己眼中神情出卖了自己心中复杂情绪。
她记得了一些。
上一世也是这样的,只是她忧心太过,还没打照面就被沈思潜送了回去,曾家为此丢尽了脸面。
后来,曾囿离便偶尔会被嫡姐带着进宫见公主,才会见到……
骨节分明的玉手伸了过来,扇尖半点不温和地挑起她的下巴。
曾囿离眉睫一颤,再睁眼时,清透彻底,表情有些惶恐不安。
“大人?”
沈思潜半眯眼看了她半晌,嗤笑了声,随即放了手。
这声笑令曾囿离心有震动,清醒了许多。
她现在就是曾府一个庶女而已,是随时可以舍弃的。
她不能进宫。不能回去。
不能重蹈覆辙。
“曾大人将你送过来了,那便是我的了。事已至此,”沈思潜漫不经心地睨她,随口似地问,“你是留还是不留?”
“……若不留,大人当如何?”曾囿离问。
外人对沈思潜的评价一致的好。
可曾囿离见识过他狠厉的一面,这是唯一一个差点在那人手下翻了身的人。
她不知道沈思潜会如何作答,若是他还想要维持着他那一如既往的圣人面孔……
“不留就杀了。”
沈思潜却扫了她一眼,声调慵懒,像是在说什么平常事一般,“庶女而已,死了一个又能如何?”
话音落下,他的目光落在曾囿离的脸上,一点一点地移动,似乎想要在她脸上看出什么来。
今日心情不好。沈思潜看着她想着。
想吓吓人。
曾囿离一怔,没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沈思潜出身沈家大族,是年轻一辈佼佼者,文采斐然,入仕仅十年便官拜宰相,大权在握,这样的人,想杀一个人不过是开个口,便有人上赶着将人头送上来给他。
当今世道就是如此不讲道理,平民百姓,寒门子弟,他们想杀便杀,即便她爹在朝中为官,在他们面前,也依旧不过蝼蚁,想让他当便让他当,不想便拉他下来罢了。
他有这等狂傲的本事。
沈思潜语气平淡的一句话不禁叫人心惊胆寒。
曾囿离自问是个惜命的人,她苟活今日,绝不是为了送命而来的。
沈思潜看着她,曾囿离闭口不言便算是打算留下来了。
她低眉顺眼的模样像是怕极了,可他记得刚刚她眼中一瞬间的懊恼和不虞。
这不是个乖巧的女子。
也不适合这个地方,留下她也许会给他带来许多意外。
不过……沈思潜捻了捻自己的手指,心想他遇到的意外还少吗?
吓不死就当留着有爪子的猫儿狗儿的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