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云(96)
如今的城隍庙总算是能被称为“庙”了, 神像重新上了色, 比先前扩大了些规模。神像前摆上了香炉,几支线香插在香炉中, 青烟袅袅, 在冷风中升腾,似能上九天告神,达八方无极。
顾仪在庙宇外瞥了一眼,不少百姓排着队供上一炷香, 再许个年节时才敢想上一想的大胆愿望, 将心愿写在挂在右侧的木牌上。
这庙非佛非道,习俗也不知是哪处传来的, 百姓们也都跟着学,木牌长长一串,略微晃荡便咣当作响。
她发现熟悉的字迹,凑近了去看。
做工粗糙的桦木牌上,馆阁体工整挺拔,写着“福寿绵长”四个字,没有落款,也没有祝福的对象,夹在一堆写满了字的木牌中格格不入。
曾经有人在宴席上与她碰杯,祝酒词说得诚恳,眸里闪着光,祝她福寿绵长。他嘴上说着不信神,还是在城隍庙里挂上了祈福的桦木牌。
可惜这四个字,与她无缘。
冬日的风寒冷刺骨,在京城尤为明显。顾仪拢了拢肩上的狐裘领,转身离开。
供奉神像的也有今年田里摘下的稻穗,颗粒饱满。
大宁境内的新田法已走上了正轨,年终户部的收支表刚整理出来,还有风荷司出的几分力在里头。今年风调雨顺,粮谷丰收,还解决了空饷的大案,国库也丰盈了不少。
她露出一个笑,望了望正午的日头。
“主子,附近有家酒楼不错,去用过饭再回府吧。”
叫月声音清脆,带着些撒娇的语气,打破她的思绪。
顾仪颔首回道: “你呀,整日就爱看这些乐子,去前面带路吧。”
叫月兴高采烈地走在前面,在巷子里拐了几个弯,进了西城边上的一家酒楼。
装潢算不上奢华,金丝楠木的牌匾当是酒楼中最为贵重之物。
一楼大厅人多,喧嚣嘈杂,说话声此起彼伏,叫月正想着和跑堂小二要个雅间,顾仪瞥见正中央台上执扇的说书人,索性在一楼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叫月按殿下的口味点了菜,站在一旁侍候着。
说书人醒目一拍,折扇一开,派头十足。熟客听着那醒木一拍,就知道故事该开始了。
说书是件辛苦事,嘴一张客人就该沉进故事里,表情要灵动,声音得大且活。
那人挤眉弄眼一张嘴:“今日要讲的可是个艳事,大伙儿可得多给些赏钱,我这嘴才能开得顺畅啊!”
不少铜板丢在了一侧的乌木碗里,说书人眉开眼笑地说着道谢的吉祥话,又接着方才的话头说下去。
“大伙都知道,那宫里生得最好的是位尊贵之人,这贵人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偏爱养模样俊秀的少年,行些欢愉之事。”
台下有人附和,“老武今日胆子够大啊,可是在贵人床底下听到动静了,说得这般”
“我便没听到,也能给你说出来,都是真事!我老武可不兴说假话!”
说书人一撇嘴,回了话,又摆开架势。
“要说贵人爱俏也不是甚要紧事,可哪知道贵人看上了个少年郎,那少年生得叫雪肤乌发,眸里水,衣上青,还有些旁人没有的好处。”
酒楼里年轻人有些躁动,其中一人长身玉立,恰好穿了一身青袍,独自坐在窗前,只当没人说话,安心用着饭食。
“贵人动作自然快,遣了人强唤来少年,就贴在人耳畔,说得那叫个什么话。”
说书人双手捧心,弃了折扇,又是醒木一敲。@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语来媚色生香:‘郎自与我做夫妻,送场泼天富贵不过一夜的事。’”
“语罢,贵人就遣了仆役,褪了红妆,灭了灯火,缚了少年在榻上,少年郎惊恐再沉浮,一时竟是草木芳丽,云水旖旎,嫩叶絮花纷纷雨,香风遗砌深深林。”
台下人起着哄,调笑这说书人:“老武,你这是真到别人床板底下偷听了吧!”
说书人掩面作泣状,折扇一收,留了句收尾话。
“那少年郎卧来酣畅,谷峰险峻,眉啼眼迷,唤的是卿卿名,得的是折来辱。我老武在此分说,自是可怜那少年郎呐!”
堂下不少人听得不够尽兴,还吵闹着要说书人再讲几段,纷纷将银钱往上掷进他碗里,惹得说书人连连道谢。
顾仪听得意兴阑珊,抬起银箸,夹了块糯米糖藕。
熬到泛起焦黄的糖,和槐花蜜混在一起。再是藕片的脆爽与糯米的绵软,恰到好处。
桂花香恰好,带雪色,适宜冬日无暖阳时品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她抬眸,目光落在另一侧窗边的青袍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