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云(22)
他也拗不过老人,只得一饮而尽,老者才放心地离开了。
岑观言回到驿站时,顾仪坐在树下小憩,虽说是闭着眼,脑海里的思绪却是一刻没停。
苏复的话总归不能全信,那头纪家如今还一点动静都无,实在不能让人放下心来。
她正想得出神,脑海中乱麻一团,难以找到最初的开头与末尾的线头,忽地心口一痛。
心痛彻背,背痛彻心,跳动的心像是被束缚在灼热的火里,疼痛得连喘息声都接近消失,然后面色苍白如雪,是在阳光下会融化的脆弱。
她动作没变,依旧坐在树下,手微微抬起,从牙关逼出一句问候的话:
“岑卿回来了今日看着似乎还不错。”
语气如常。
“回殿下,今日遇到个奇怪的老者,依岑某所见,兴许可以为证。”
岑观言还是习惯行礼,再把目光错过,投在身旁的其他摆饰上,而不去接触她的眼神。
“那本宫等着岑卿的纸笺了。”
顾仪留下一句话,侍女匆匆忙忙地扶住她,往长公主在驿站的临时居所走去。
岑观言刚伸出的手停留在黄昏的风里,他状似无事发生,悄然收回。
容州错综复杂,形式变幻莫测,若长公主殿下也病倒了,更无人能掀开侵地案的真相。
他如此想着,想扶起顾仪,可惜手不够快。
谁知第二天,盛大的春风撞开窗户,送来早春的寒意,驿站内生病的不是顾仪,是岑观言自己。
许是受了寒凉,止不住地在打喷嚏。
岑观言只好找驿站官员要了火炉,也不出门,只在房间里靠着炉火取暖,想快些好起来。
可时间过去了近半天,岑观言的症状似乎更严重了,只能窝在被衾里瑟瑟发抖,连直起身的气力都没有。
顾仪也来探望过,带着苏府请来的大夫,也只看出了风寒入体。
“岑卿,看来今晚你去不了了。”
岑观言隐隐约约地听见熟悉的声音,可惜没有力气回复,也开不了口。
他似乎在滚烫的温度里又窥见了什么,抓住影影绰绰的线索,偏又神志模糊不清,最后被困在来势汹汹的寒气里。
第16章 宴中
顾仪看着岑观言,他脸色似染了胭脂,眼眸被寒热灼得通红,已是有些神志不清的模样。
她只能叹了口气,把叫月留下照顾,准备离开拾掇一番去赴苏复的晚宴。
可一回头发现岑观言的手抓住她的玉璧,紧紧不肯松手,像极了拉住她衣角撒娇的顾伦。
只是手形更大,骨节分明,因发热蒙上一层浅浅淡淡的绯色,其中的三根手指拽着她腰间悬挂的苍璧。
绯白之间,无端生出几分旖旎。
顾仪蓦然有些心软,多回头看了几眼,发现岑观言嘴唇微动,还在呓语着什么。
她凑近去听,也只能隐隐约约听到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唯一清楚的两个字,是“小心”。
顾仪难得缓声说道:“放心。”
苏复设宴,或许是个陷阱,可她必须得闯上一闯,去得到关键的证据。不过她惜命得很,还有许多未竟之事,该由她亲手做完。
沉入睡眠里的岑观言终于松了手,无力地垂在床边,嘴里含糊不清地呓语依旧没停。
天色逐渐黑下来,乌云重叠压在天幕上,皎月被挡得严严实实,一丝光都没能逸出。
顾仪已梳妆打扮好,吩咐穿云传信给弄影,让她务必混在纪家与宴人员里到城郊别苑来,很快便收到了肯定回复的回信。
城郊别苑,酉时三刻。
别苑与苏府不同,虽是一样的低沉色调,别苑木材用的是紫檀木,上头饰的是青金石,是仔细瞧才看得出的奢华。
苏复早就到了别苑,打理好宴会事宜。
管弦声起,舞女身姿柔软,罗袖轻飘,莲步轻移,衣袂间拂起云雨,转成一朵将绽的花。
席间菜品精致,鎏金嵌银筷在烛火下熠熠生光,反射出各人不同的神情。
顾仪也到得早,先和混进来的弄影接上头,心里也稍安定了些。弄影武功极高,有她在身边便不必担心刺杀的意外。
多重保障,总是更保险些。
顾仪现在已经落座,言笑晏晏地望着坐在她对面的中年男子——纪家大房家主,也是苏夫人的生父,苏知州的岳丈。
那人和纪首辅长得有几分相似,尤其是神态,都是一副运筹帷幄还要装得如沐春风的假情假意。
和纪怀枝一样,令人作呕。
“今日苏某做东,请长公主殿下与纪家诸位来此相聚,也望诸位尽兴而返,莫辜负良辰。”
苏复先讲了几句场面话,招呼宴席上各位尽兴饮酒,末尾一句还带了些暧昧的上扬,惹得众人交换了心照不宣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