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迟不宜早(195)

屋外传来姨妈叫元亿去吃饭的声音，周桥望着元亿略显单薄的背影微微摇了摇头。吃过饭，姨妈要帮着元亿收拾，便问道：“两间小卧室，你住哪间？”

“不用了，我跟姥姥住一间就好，晚上有什么事也好照应。”元亿从姨妈手中接过行李箱，说道：“我东西不多，自己收拾就好。”

天色已经不早了，姨妈见状也不坚持，和姨父先离开了姥姥家，紧接着周桥也走了，最后元爸元妈看了元亿几眼也离开了。家里重归于安静，元亿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她害怕她们的逼迫，也不太需要关心，她只想安安静静地将自己整理一番，接下来该何去何从，她还是有些茫然的。

姥姥已经睡下了，元亿洗过澡后蹑手蹑脚地在另一侧躺下，这几日她睡得都不是很好，原以为累了一天很快就能睡着，可是闭上眼睛脑中却是一团乱麻，搅得她不得安宁，她干脆坐了起来，爬上那大大的飘窗窗台，望着外面寂寥的天空，任思绪不停飘远。

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会感到孤独的呢？对元亿而言，她第一次感到孤独是上幼儿园时，那时学校搞了一次亲子运动会，身边小朋友的爸爸或妈妈总有一个前往参加的，只有她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因为她记得姥姥说过爸爸出差了，妈妈带着高三毕业班很忙，而她并不想姥姥姥爷来参加运动会，因为他们既跑不动也跳不高，所以她干脆就没有告诉他们这回事。

那天的幼儿园很热闹，小朋友们都很开心，蹦蹦跳跳满园疯跑，只有她坐在小板凳上不知道该干什么。好不容易熬到运动会结束，她以为可以找要好的小朋友一起玩了，结果他们一个个都围着爸爸妈妈叽叽喳喳，谁也没空理她，后来他们都被家长带走了，她一个人跟在老师屁股后面去给姥姥姥爷打电话。

那天的元亿真的感受到了孤独，她十分不喜欢这种感觉，于是她暗暗下定决心以后都不要一个人，可是，那时年幼的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在今后的近二十年里，这种孤独的感觉如影随形，尽管她有了好朋友，她也尝试了倾诉，学会了暗暗消化委屈和伤心，可大部分时候，她仍旧只有自己一个人，体味这只属于自己的喜怒悲欢。

直到易迟出现。易迟是一个闯入者，以一种莽撞而又无赖的方式强行进入元亿的生活，并把她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颠覆了她二十多年的生活轨迹。可是元亿乐意啊，因为她终于不再感到孤独了，不管她出了什么事情，那个人就在旁边，不管她有着怎样的情绪，都有那个人同她一起体会，于是快乐成倍增长，悲伤所剩无几。这是元亿打小的梦想，她一度以为梦想实现了，她不会再孤独了。

可是，似乎全世界都在反对她们在一起。除了家里人不惜以断绝关系相要挟外，元亿的事业经历了高低起伏，最终一败涂地，她们经历了两地分居，又经历了莫名其妙的凶杀案，元亿几次被推进舆论的风口浪尖，易迟又陷入了无法言说的危险之中。她们只是想在一起，过平平淡淡的日子，怎么就这么难呢？

元亿想不通，于是一直在想，直到身后传来“哎呦哎呦”的呼唤声，元亿赶紧跳下窗台，走到姥姥身边。姥姥一脸不舒服的样子让元亿有些紧张，她轻声问道：“姥姥，哪里不舒服吗？”

“我要上厕所。”姥姥一脸愧疚，生活不能自理的确是痛苦的，除了身体上的痛苦，还有来自心理的痛苦。

元亿松了口气，伺候着姥姥上完厕所又收拾干净后，再次躺到了姥姥的身边。

“小亿啊，你怎么不睡觉？”姥姥问道：“你是不是哭了？我看到你流眼泪了。”

“没有，姥姥，我就是起来喝口水。”元亿抹了两把脸，她刚刚的确是在流泪，不过这会儿眼泪已经干了，搞得脸上干巴巴的，十分不舒服。

“哦。”姥姥拍了拍元亿的肚子，说：“快睡觉，明天还要上学呢，你们要开运动会，让你姥爷去，你别小看他，他还跑的动呢。”

“好。”元亿乖巧地点点头。

“不要怪你爸爸妈妈，他们都忙，姥姥姥爷陪你是一样的。”姥姥继续温言软语地哄着，在她这会儿的记忆里，元亿还是那个因为没人能陪她参加运动会，回家后终于忍不住委屈到大哭的小孩子。

“知道了。”元亿翻身抱住姥姥，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姨妈和姨父坐上了去往美国的飞机，元妈元爸和舅舅也因为姥姥的事情暂时得到了解决而放心地上班去了，元亿则坐在餐桌边笑眯眯地喂着姥姥她做好的早餐。到了晚上的时候，姨妈打来电话报平安，元妈也在下班后带着元宝到了姥姥家，吃了元亿做得晚餐，看着被元亿照顾得妥妥帖帖干干净净的姥姥，难得地给了她一个赞许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