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迟不宜早(169)

然而这一番豪言壮语也并没有引起元亿的丝毫波澜，她静静地躺在那里，然后闭上了眼睛。傅林西见状也没了办法，她拨开床与床之间的帘子，想到屋外透口气，回头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元妈。

傅林西赶紧走到元妈身边，带着些哀求小声说道：“阿姨，元亿现在状态特别不对劲，您有话也别现在说，等她好些吧。”

“我不说，我去看看她。”元妈说完不顾傅林西的阻拦，径直走到元亿的病床边。元亿感到有人过来，睁开眼睛看到立在床边的元妈，她浑身一颤，几乎是本能地往远离元妈的方向躲了躲。

这一个小动作没有逃过元妈的眼睛，她皱起眉头，刚想说什么，再看向元亿的脸，那苍白无血色的脸已经没有了以往的圆润，就剩下巴掌大小，嘴唇干得起了皮，一双乌黑的圆眼呆呆地望向自己。

元妈终究什么话都没有说，就那么看着元亿，几分钟后就离开了病房。到底是自己生的，她哪有不心疼的道理？可她也不明白，明明是这个女儿一直在辜负着她的期望，怎么到头来，她倒落得一个被所有人指责的下场？

周枚尤记得元亿很小时候的样子，长得漂亮，人也聪明，十一个月的时候已经走得很稳了，在别的小孩都咿咿呀呀的时候，她已经能清楚表达自己的需要，一岁半的时候背唐诗，只用教那么两遍，她就能完完整整地将一首诗背下来。那时，谁不说元亿是个小神童？谁不认为元亿以后会是个有大出息的人？

周枚对元亿寄予厚望，所以打小就对她严厉，可也不仅仅是对她严厉，为了给她做个榜样，她以身作则，工作兢兢业业，年级轻轻就在T市的教育界闯出了名头，元盛也慢慢在政界打拼出一片天下。周枚以为，她的拼命一定能让元亿有所触动，从而走向更广阔的天地。

然而，元亿却越来越让她失望，小学时尚算优秀，可上了初中后一年不如一年，最后连T市都没有走出去。没有人理解周枚的失望，她的一腔热忱也在这经年累月的失望中变成了不满，她看元亿哪哪儿都不满意，偏偏周围的人硬要说元亿很棒，她哪里很棒了？她明明可以更棒的。

发展到今日，元亿的前途是肉眼都能看到尽头了，她又整出个惊世骇俗的女朋友来，接着糟心的事情就没有断过。是她周枚的错吗？周枚自认什么都没有做过，可周围的声音还在告诉她是她错了。是她不爱元亿吗？爱之深，责之切啊。

回到车里，周枚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二中的校长，她接起电话，那边就着急地说道：“周校长，元亿要辞职，她的事情我正在想办法呢，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现在她的嫌疑已经被洗清了，她再跟教育局否认一下传闻，把微博上那篇东西给删了，我再找找人她就能复职了，这时候哪能耍小性子呢？”

周枚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她的事我管不了了。”

“那不能不管啊，这可是耽误前程的事情。”校长显得比元妈还着急，也是，元亿是她一手栽培出来的，给二中挣了不少荣誉，人也确实能干，是青年教师中的骨干力量，她不愿意她就这么放弃了。

“知道了。”周枚叹口气，说道：“这事儿您先帮个忙周旋着，元亿那边我来想办法，回头请你吃饭。”

“跟我客气什么？”校长一颗心落回到了肚子中，笑着说：“回头我去看看老师。”

周枚心烦，没有告诉校长老太太住院的事情，敷衍了两句，挂掉了电话。元亿的事情还得管，自己恶人也做了这么多年了，不在乎多一件，她发动了车子，往家里开去。

易迟晚上来到医院，看到的仍旧是无精打采的元亿，她在心里叹口气，谢过一直陪在这里的傅林西后就坐在了一边。

“想什么呢？”易迟故作轻松地问道。

元亿转动眼珠看了易迟一眼，动了动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案子有进展，很快就能破了。”易迟凑上前亲了亲元亿的脸颊，说道：“我刚才也去问了姥姥的主治医生，他说姥姥现在很稳定，大概明天就能从ICU出来，明天你出院后我们就去看她好不好？”

元亿没说话，怔怔地望着易迟，两行眼泪没有任何预兆地流了下来。易迟一瞬间心痛难当，只觉得呼吸不过来，她冲出病房，跑到外面深深吸了两口气。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没有办法排解元亿心中的痛苦，也没有办法带领她走出这混乱的漩涡。

易迟走到医院门口的商店，买了一包烟，仓促地点燃深吸了一口，从未吸过烟的她被呛得咳嗽起来，眼泪也跟着一起飞了出来，她干脆掐灭了烟，连着剩下的烟一起扔进了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