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夏略显尴尬地摇了摇头,道:“一直都是跟着师父干活,知道得不多。”说着,低下头去。
“小姑娘,你给算算这树半径几何吧。”沉默了一会儿,老妇突然道。
解夏愣了一下,只好从怀里拿出她因为做机关,常年带着的软尺。一头钉在树上,另一边拉一圈,量出周长。解夏看了看,周长六尺,几乎不用想的,道:“半径九寸六。”
“哦?小姑娘算得很快嘛。怎么算的?”老妇有了点兴趣,问道。
解夏暗暗翻了个白眼。这古代的木匠对半径的算法与常人不同,又快又准,老妇这一问,就是要问出自己是不是真的木匠。只好又做腼腆状,道:“尺变寸,加六成。师父教的。”
老妇笑眯了眼,突然上前握住解夏的手,解夏练武之人,本能地不愿意把自己的脉门放于别人之手,更何况这个人还存有敌意。往后一退,才想起来不能显现功夫,不然死得更惨。只好就着这一退,对老妇放了一礼,道:“惭愧,惭愧。”暗自敛了气息。庆幸,自己是做贼的,要是寻常武夫,这练了功夫,脉门上一摸,什么都藏不住。但自己这家门派不同,什么都能藏,要把自己扮成普通人,是做贼最基本的素质。
老妇不以为意,接着上前,手已经抓住了解夏的脉门。半晌道:“小姑娘,你年少时受过不少苦啊。”
解夏心中暗惊,这老妇比自己想像的医术要高明许多。连连点头,谦虚道:“算不得苦,算不得苦。”说着,还呵呵憨笑两声。
老妇这回算是真的满意了,点头道:“不错,不错。”又打量了解夏一会儿,道:“小姑娘,有没有兴趣出来自己做活?”
来了……解夏现在是有些明白这个老太太了。老太太不想让别人知道这香神木之所在,所以想找个雏儿来为她做这个香神木,而自己刚好就撞到枪口上了。不过,看这状况,做好了,怕是也一样得死。
不过,先躲过这一时再说吧。自己的功夫在这个老妇面前,什么用都没有,还是先活下来比较有机会。更何况,看这个老妇对天暮宫如此警惕,很有可能与天暮宫有关。也许自己还有机会救于玥。
“真的?!”解夏露出又惊又疑的表情,问完又觉得不妥,镇定下来,慢慢道:“我恐怕功力不够,单独做活,师父知道了,也是要生气的。”
“无妨。”老妇笑着上前拍了拍解夏的肩,道:“为了你,这个活路就不让你师父知道,我们偷偷的做就是了。工钱不会少给你的。”解夏看了眼老妇施恩的表情,连忙点了点头,就听老妇道:“听口音小师傅家应在汀盛城附近吧?不若,你这就回去跟你师傅说,你要探亲,收拾了东西就这里,我带你做活。记住,千万不要跟任何说这棵树的事。”
解夏点了点头往山下走去。知道肯定有人跟着自己,这老妇万不可能让自己见到神香木之后,还放自己自由活动的。幸好自己做剪叉式升降台时确实认得一位木匠师父,请他给自己做的一些零件。为了表示尊重,解夏倒一直是叫他师父,现在正好用得着。
解夏无需带什么,主要是把工具收齐。往木匠师父家去道个别,按老妇的嘱咐,做了场戏了事。
果然不出解夏所料,这老妇是天暮宫的人,而且还颇有威望。带自己进入天暮宫,连个盘查的人都没有,还有巡逻侍卫见到老妇施礼称管事。
天暮宫的内部更象是个大型的园林。做得很漂亮,也很复杂。老妇带着解夏一路往南,绕过无数亭台楼阁,曲苑回廊,终于到了个偏院,上书“疏影斋”。解夏在心里暗暗记下路线,不发一语,笑眯眯地跟在老妇身后。
“今后,你就住在这儿。老身姓孟,是这里的管事。你这段做活路的日子就充我的侄女吧,在旁人面前叫我声孟姑姑即可。”孟管事把解夏领到偏院的客房安顿下来,看到解夏一包袱的工具,神情淡喜。
“孟姑姑。”解夏从善如流,施礼问道:“不知孟姑姑要做什么?”
“今日先休息吧,明日再说。”孟管事笑眯眯地摆了摆手,道:“你来虞城这么久,应该也知道这是哪里了吧?”
“听人说过,这是……天暮宫?”
“正是。”孟管事笑容一敛,道:“天暮宫规矩多,规矩严。你什么都不懂,千万不要出这院子,否则,出事我可管不了。”
“是。”解夏垂眉顺目。
“好,乖乖呆着,老身明日再来看你。”说完,孟管事离开。
解夏在房内仔细搜了搜,没有发现任何机关。看来,这孟管事完全相信自己了。打开窗,正对着院门,谁进来,一眼可以看清。院子不大,种的是些梅树,此时花期已过,只余些绿叶在枝头。
解夏出房,在院内转了一圈,很意外,这院子里竟是一个下人都没有。一个管事的院子,怎么可能一个下人都没有?不过,也好,只要晚上把老太太迷倒了,就能自由活动了。
正这么想着,就听到有人扣扣扣地敲院门的声音。
==30==
开门,是送饭来的小厮。
“小哥怎么称呼。”看着小厮从食盒里往外一样一样地拿碗碟,解夏堆满笑,跟随其后,问。
小厮显是没料到解夏如此客气,赶忙放下手中的活,欠身道:“小人名叫王福,小姐直呼阿福即可。”
“阿福,我想问个事儿。”
小厮没说话,拱拱手,立在一旁,等解夏继续。
“这疏影院怎么连个下人都没有?”解夏顿了顿道:“平日里都是谁在侍候孟姑姑?”
“回小姐话,孟管事喜静,不喜有人打扰,所以院里平时没人。姑娘若有什么需求,可拉门边的铃,小人自会前来。”
解夏一看,果然,门边沿墙有条绳,刚才没注意,没想到竟是做这个用的,倒是巧思。
“那,阿福。你可知这宫里哪儿是不能去的禁地?我怕偶尔转转会走错地方。”
阿福一愣,飞快地看了一眼解夏道:“小姐还是不要出这疏影院比较好。”见解夏不解的眼神,阿福解释道:“小姐不是宫里的人,小的怕巡逻的侍卫不识得小姐而误伤。”
“哦?我可不是这宫里的下人,他们也可以随便伤人么?”解夏故作惊讶,道:“没人管么?伤了人的话,伤者都放在哪里去?岂肯罢休?”
这么幼稚的问题,阿福依旧神色不变,道:“所以说是误伤。才叫小姐你小心为上。”
“哦。”解夏见阿福看似恭敬实则谨慎的模样,知一时也问不出什么来,就不再多说。心中感叹了一句天暮宫御下真严之后,笑着让阿福把饭菜摆好,开始吃饭。
“孟姑姑一般什么时候回院?”吃着吃着,解夏又想起一个问题。
“回小姐的话,孟管事一般在晚饭过后才会回院休息。”
“唔,谢谢你。”示意阿福收碗,解夏起身笑着回了房。
是夜,解夏点着灯,身边放着一壶茶,手上雕着一件小玩艺儿。直至笃笃笃的敲门声起,解夏嘴角一牵,放下手中物件,满面春风地开门。
“小夏,这么晚了还没睡?”是孟管事。解夏跟她自称自己姓夏,故被她称为小夏。
“白日里没做活,不累。”解夏把孟管事让进屋,沏上杯茶,递到她跟前。
孟管事看桌上一堆木匠常用的小物件,件件精巧,心下喜欢,笑眯了眼。坐在桌旁,抿了口茶,眼睛一亮,道:“是藤莆吗?”
解夏点头,憨厚一笑,道:“正是,师父说,藤莆虽然便宜,却最是解乏。倒叫孟姑姑笑话了。”
“无妨,无妨。”孟管事又喝了两口道:“虽然口味稍嫌粗糙,但你师父说得对啊。当年……”说到这里孟管事停了下来,似是回想起年青时的什么事,端着茶杯又喝了几口,半天也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