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活色生仙(网络版)(124)+番外

这……是我自己的针线。

真是我做的?可为什么师公这里会有这样一件衣裳?

“师公该换件衣裳了吧?天气也凉了,也该穿夹衣了……”我嘴里说着,伸手在柜里抽斗里细细翻找。

没有旁的了。只是这一件。

真是巧了,我刚才随手抽的,却一下子将这件抽了出来。

师公在身后轻轻叹了一声。

我能感觉到他的视线投注在我身上。那种感觉很玄妙,无法言喻。

我转过头来,带着小心翼翼,又有些不安,还存着试探。

师公看着我。确切地说,是看着我身上的衣裳。

他的神情里一贯的清冷漠然不见了,目光显得既温柔,又伤感,那种缱绻而缠绵的意味,不象是在看一件衣裳。而象是在看……心爱的人。

我站在那里,心里有个声音,迫切地想诉说什么。

我动弹不了。象是被谁用定身法定住了一样。

胸口叫嚣着几欲胀裂,可是外面的躯壳坚实无比,牢牢地将一切锁定禁锢。

“这衣裳……是一位故人所赠。”

我不太敢直视他的目光,可是又不舍得不看。

他眼睛里那种光亮——就象夏日里映在湖面上的阳光一般,既璨灿。又柔和,在波浪间荡漾着。闪烁着。

“其实衣裳不是特意为我而做,只是当时我受了伤,衣裳也破损了。她于是找了一件新做好的没有人穿过的衣裳来给我替换。后来伤养好了……这衣裳我也就一直留着,留到今天……”

往事象缓缓流动的河,漫漫铺展流淌着,朝我涌过来。

记忆中一直断失的那个部分,在此时慢慢显露,弥补了那个令我无法释怀的缺口。

是的,我一直觉得,我听到的故事太不完整,我自己能回想起来也不完整。

隐隐约约,我知道,故事里,应该还少一个人。

一个在我生命中,极重要的,不可替代的人。

“赠衣裳的那人,不在了么?”

师公沉默了片刻,慢慢地唔了一声:“是啊,过世好些年了。”

一直困扰在我眼前的那团迷雾渐渐变淡,有人从远处朝我走过来,雾越来越淡,那人的面目也越来越清晰明朗。

站在薄雾那端的人,不是旁人。

正是我的这位师公,纪羽

“师公那个人,是巫宁吗?”

师公没有否认,他只是说:“你说的没错,正是她。”

“她不是个恶人吗?”

“是的,世人都这样说她。我有时候也觉得奇怪,为什么一见着她,就全然想不起她做过的那些事情,只记得起她的好。或许这是她的本领高强,幻术驭使已经到了可以控制人心的地步。”他忽然说:“把架子上的酒给我。”

“不行!”我一口回绝,毫不通融:“你要渴了我给你倒茶。”

师公轻轻摇头:“唉,徒弟徒孙这回事儿,都是学成了本事,翅膀一硬了,就不听长辈的……”

“哪有,你伤这么重,酒怎么能渴?要不,我去兑点儿……”

师公忽然笑了,不是什么冷笑嘲笑鄙薄的笑,我头次看到,师公笑起来居然有个酒窝,在左边儿,若隐若现的,竟然显得十分俏皮天真。

我要愣了好一会儿才恍然明白过来,师公居然在开玩笑?

我下意识地就想回头看窗外——今天太阳是不是要从西边升起来了?

“巫先生也来了么?”

话题转得又快又陡,我点点头:“是,他就住在东边。”

“你怎么认的义父,和我细细说说吧。”

唔,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我就知道师公是一定要问的——

不要什么理由,我就是知道。

这一世,这些年……也许我们是最亲近的两个人。

比和齐靖齐涵,比和姨母……比和别的其他人都亲近。

他教我许多东西,带我走过许多地方。我们曾经在江南最贵的销金窟一起吃价比千金的番邦名菜,也曾经在荒野破庙里一起挨冻受罪。走山路险陡的时候,他会牵着我的手。人多杂乱拥挤地集市,他也会牵着我的手。

有时候不用说话,两个人想事情却都想到了一处去。

这是一种,很奇异的关系和感情。

他象长辈,朋友,亲人,象……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幻影三

“你很象她。”

我心里一紧,抬起头来。

师公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并没有看我:“一开始,只是眼神特别象。她看人的时候,总是坦坦荡荡的,眼里没有半分阴霾和伪饰,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好象什么都看到了,又好什么都不放在心中一样……”

是么?

我从来没注意过自己的眼神是什么样。

谁会知道自己的眼神如何呢?除非是照镜子的时候,可是那种时候,定定的瞅着镜子,又怎么看得出来?

“等后来,就觉得,简直象是这个人活过来了一样,说话也象,举止也象,神态更象……”

我心里悚然一惊。

我还以为自己扮小孩子扮得极好,没想到……没想到……

人总把自己想得聪明,把旁人当成什么也不知道。

我一直觉得师公对我关爱照料,可是万万想不到师公心中居然……

他只是看到了这些么?

还看到了旁的什么吗?

他依旧没有看我:“前些年,明月夫人对你的特意关照,虽然我和她没有说起过这件事,可是我猜,她和我一样,也是看着你,想起另一个人来。从前只是神似,可是现在越长大,竟然越形似……”

我恨不得马上去找面镜子来照照。

形似?

怎么会?

齐笙怎么能长得象巫宁?

我怎么没发现这一世与上一世的相貌越长越相似?

不会……一定是师公心中总想着,所以才有这种感觉吧?

师公忽然抬起头来,目光如电:“这些都不算什么。我最为纳闷的是,有好些东西,我并没教过你,你却也无师自通地会了,而且。比我这个做人师长的,还来得精通。这却是为什么,我怎么也想不通。”

我讷讷地说:“哪有这样的事……”心里却把自己骂个狗血淋头。

太大意了。

还觉得自己什么都好,可是现在却处处是破绽。

师公说的是哪一桩?我在心里飞快地盘算,却想不出来到底还有什么地方露了这么大马脚。

可他却不说了,口风一转,却说:“巫先生对你特别看重偏爱,只怕也是想起了他的女儿。”

我差点儿没拧过来,心还是提着不敢松:“也许是吧……我不知道。”

师公伸出手来说:“扶我起来,总躺着骨头都硌得难受。”

我急忙搭着他的手。扶着他朝后靠着坐好。师公的手比从前瘦了,可是依旧温热,而且——很有力道。

我扶着他坐正好。可是他却并没有立刻松开我的手。

平时温厚的,总让我有安全感的手,头一次,让我有了一种危机感。

我抬眼,正好和师公的目光撞了个正对。

他的眼睛既深且深。仿佛深潭。若是丢块石子下去,也许……要过很久,才能听到落水的那一声响。

也有可能,什么动静和回应都听不到。

他终究慢慢放开了手,指了指床前的凳子:“坐吧。”

天还没有亮。

这个夜晚好象特别的漫长。

我定了定神。

师公看起来,还有话要说。刚才那些。可能只是试探,或者,只是个开头。

说就说吧。

这么一想。我反而坦然下来。

无论如何,我和纪羽之间并没仇怨。

认真论的话,应该是有恩的。而且师公这些年来对我的照顾……还有,若是他心中存恨,那又何必去扫巫宁的墓?挖墓还差不多。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没底气。

有许多事情我还没想起来。到底后来的一切,是怎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