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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色生仙(出书版)(61)+番外

我站住脚。

我以为我了解巫真,我们一起长大,白天晚上都在一起,一起修炼,一起玩耍,一起分享姑娘们之间的小秘密。

可是我忽然发现,巫真,她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完全是另一个样子。

和我印象中的她,完全不同。我忽然明白过来刚才我在恐惧什么。发现幻真珠的秘密时,我恐惧的,是未知。

世界上的一切忽然间都不同了,连身边的人都变得陌生。

我一下子明白过来,前一世,巫宁在那么无助的时候,为什么会选择找到纪羽,和他说那么多的隐秘。

因为那个时候,她熟悉的人,她都不敢再相信了。反而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人,更让她觉得安全,觉得可靠。

他不了解她,他不熟悉她。她也一样。不了解,伤害反而会少。不熟悉,也就谈不上出卖背叛。

一定,一定还发生了很多事。

文飞与越彤成亲,那是又沉又重的一击。

可那只是一个开始。

巫宁的噩运从那时候开了个头,然后止不住地一路朝下狂落。

文飞和越彤从路的一端过来,正和巫真打了个照面。

巫真很是和气地和他们打了个招呼,三个人什么也没多说。

手忽然觉得有点疼。师公用力握着我的手,我有些恍惚地转头看他。

这个人,连句安慰的好话都不会说。

可是我忽然觉得很安心。

似乎只要他在,别的事……那些伤害,那些过去的事,都不算重要。

“别往心里去。”师公居然能说出一句安慰我的话来,倒真让我意外。

我期待地看着他。哪怕干巴巴的安慰,也比没有强啊。

我用眼神示意他:再多说点多说点吧。

师公轻轻咳嗽一声,脸扭到一边去:“走吧。”

我沮丧地垂下头,鞋尖将地上的雪踢得一团糟,师公瞥我一眼,有点犹豫。好像想安慰我,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似的。

他的头微微低下来了一些,神情比平时显柔和许多。雪光映在他脸上,并不是那种很冷的光亮。他的脸颊有点微微地泛红。

人在梦里也会脸红吗?

我眨了一下眼。

师公的面容突然出现在那么近的地方,近得我来不及反应。

嘴唇温暖,干燥,柔软……我不知道是他的唇更热一些,还是我自己的唇更热一些。

然后忽然又想到我们这是在梦境中……感觉其实做不得准。

脑子里乱成一锅粥,各种奇怪的念头一瞬间都冒了出来,千头万绪,理不清说不明。

最后全成了一片空白。

亲的时候没有感觉——或者说感觉太复杂,形容不出来。亲完之后我第一个念头就是:好不容易逮着,可不能让他跑了。

不知道当时怎么会冒出这么个念头,可是我的行动也的确听从了心里的命令——紧紧攥住了师公的手。

刚才一直都是他牵着我,现在掉了个儿,换成我紧紧地牵着他。

什么不安、惶恐、患得患失……全都散了个无影无踪。

我就一个念头:他是我的人了,我可得把他看得好好儿的。

【第九章】 问情何处

雪已经停了,我们站的地方也不是文家。

管它是哪儿,我不在乎。

师公显然也不在乎。

我们两个人像两个傻小孩儿一样,手牵手在街市上瞎晃荡。说着要去盯白宛,可是眼看着白宛在人群里都快走没了影儿,我们还是不急不慢迈着小方步。说起来,我再喊他师公,好像是有点不太妥。

但是这么多年早就喊习惯了,突然要改有点不大容易。

师公也没有觉得不适应……咦,没准儿他也觉得听着“师公”比“纪羽”二字更悦耳?呸呸,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白宛这是做什么?

瞧她在城里东游西逛,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然后直直往城外去。

她现在已经不是个子矮矮的小孩儿了,身量拔高了一截,只看背影的话,袅袅婷婷,大有少女纤美之态。

但不能看脸。

她进了铁匠铺,进了布庄,进了杂货铺,最后还进了木器店。

“她这是做什么?”我才想起来问,“夜香班的其他人呢?”

“夜香班……”师公顿了一下说,“我以前查到,夜香班夜间忽起大火,一船人都……”

我想象了一下夜香班那条破烂满载的大船,这要真是半夜起火,还真是不好救。

可是这个夜半起火,怎么这样耳熟?

从我们进了白宛的梦中,这已经是第二桩夜间起火了吧?

第一把火是白宛放的,在她的家乡。

她家乡……我和师公对望了一眼,眼前的风景越看越熟,前不久我们刚刚来过一遭。

这不是白宛的老家吗?四中荒凉依旧,白宛走得很快,我们紧紧跟着。

她又回来这里来做什么?刚才还买了许多东西打成一包背着。难不成——这丫头终于良心发现回来探望她娘?

曾经的小村落还剩下零零落落几户人家,房舍比上次离开时还要破败。草木枯荣变迁,看不出多少从前的痕迹,只有村边那株焦黑枯死的槐树还能看出这里曾经着过大火。

白宛曾经住的那间草屋也已经破的不成样子了,屋顶早就不复存在,屋梁和门可能早被人拆走,屋里头甚至已经长出了荒草。只有几堵墙还呆呆地立在原处,好像一阵风都能吹倒。

白宛站在屋前出了一会儿神,然后绕过破屋,朝山坡上走。

山坡上远远的,能看见几座小小的土坟,也没有立碑。

白宛远远蹲了下来,开始挖掘。原来她在铁匠铺里买的铁铲是做这个用的。山风吹过,四下里空旷寂静,她挖掘的声音听来十分清晰。

我往师公身边靠得近了些。

月亮出来了,照得山坡上一片明。

下葬的人埋得并不深,白宛很快挖到了,一根根拣出来包起。

我现在也知道她买布做什么用了。

她挖的……应该是她母亲的尸骨吧?

我转头望了师公一眼,他不动声色,揽着我的腰,继续跟在白宛身后。

夜间的山林黑黢黢的,不时有奇怪的声音响起来。

不知是鸟啼还是兽鸣,听起来都有些变了调的诡异。

白宛背着不大的一包,沉沉地再朝回走。

“原来她回来给娘迁坟……”我想了想,“不过迁坟,不都是正午时候来么?”师公声音淡淡地:“再看吧。”

白宛回去的时候很快,几乎像是要逃离什么一样,比来时走的要快。

她进了一个小院,点起灯来,然后费力地把椿米的石臼往屋里拖,在门框边卡了一下,她差点儿摔倒,可到底还是把那个搬进去了。

我们站在窗子外头,看着白宛映在窗上的黑黑的一条影子。

她把布包里的东西倒出来,然后举着杵,用力地砸下去。

沉闷的声音响起来,一下,又一下。

我本能地朝师公靠近,他张开手臂把我抱住。

我想我们见过的世面都不少,可是眼前这情景实在……白宛的影子清晰地映在窗纸上头,她努力地,认真的椿捣,石臼里的东西被捣得支离破碎,发出让人齿酸的簌簌的声音。

我觉得身上发冷。

每个人,都不是原来看起来的模样。

这一世我第一眼看到的白宛,她貌若仙子,冰清玉洁。

可是一转眼,仙子般得白宛,变成窗纸上气喘吁吁的黑影。

闭上眼,那沉闷的椿臼声还是一下一下的传进耳朵里。

“她这是……要做什么?”

师公带着我转了一个圈子,走出院门。我长长地松了口气。

那个院子里好像有一种无形的恐惧压着我,让我喘不过气来。

“我大概猜出来了……”师公轻轻拍着我的背,像对待一个婴儿那样安抚我,“她改换了容貌,不是用的幻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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