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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香(网络版三部)(17)+番外

明宇看著我,沉稳而安静。

我只来得及再看他一眼,步辇已经转过了方向,向外移动。

第一开始来到这个地方,我觉得这里象一口深井,古旧无波,死气沈沈。

现在却觉得自己那时真的很浅薄,很幼稚。

从表面上看,的确是无波无澜。

可是水面底下,暗流汹涌难测。

步辇摇摇,前面是长长的队列,後面亦然。

思礼斋平时进出只看著边门,今天却中门大开。

紫朱的门上铜钉闪闪生光。

车辇稳稳的出了思礼斋的门。我本能回头去看,可是只看到人头涌涌。

找不到,我想见的那一个人,在什麽地方。

明宇,明宇。

我害怕。

你在哪里?

长长的宫道,夹墙高耸。

连风都吹不进来的地方。

沿途的地上都有人引路,在每一道路口和门口。

手里握著一柄如意,金的,柄上有长长的杏黄丝穗,垂在身侧,轻轻摇摆。

还有一样。

是明宇在我出门时塞给我的纸条。

在袖中展开纸条,上面密密写满了蝇头小楷。

明宇。

我并没有被直接擡到宣德宫,而是到了侧宫。

又换了一批人,上来替我摘了头冠,除了衣裳,伏下身子恭敬说:“请主子净身沐浴。”

还好净身是我自已来。

身上其实不脏,也就是个形式,沾沾水算了。

水是温的,池子底下雕著白玉的莲花,在水波中隐隐动荡。

头发也湿了水。

有人张开大的锦毡在池边跪迎我。

真的……感觉怪异无比。

想起来以前看的宫廷戏,往往享受这样待遇的,都是美女啦妃子啦之类。

想不到今天我也……

身上的水被轻轻拍干,我尽量让自己忽略这些在身上动来动去的不属于自己的手。

丝质的水衣披上身来,凉的我打个寒噤。

头发被托了起来,晶莹的白玉的梳子,沾上了幽香四溢的清油,慢慢梳顺。

有人走上前来,托著衣裳。

我有些意外。这里什麽东西都是金璧辉煌,这件衣裳却是素白的,比刚才我换下的那件织绣衣服是远远不及。

那人穿的并不是内监服色,行的也不是宫礼。

他躬下身,声音清朗却不是太监的那种声音:“请侍君更衣。”

我点了点头,那人把衣裳抖了一抖展开,眼前一白,象是一片云朵飘了过来。

明明看上去似轻纱软叠,似雾似烟。可是那人把衣裳一抖开给我穿上,心里微微吃惊,竟然比极厚的庄锦缎还要沈重。

“这套衣裳,已经四十余年不曾现于人前了。”那人垂著头,执礼甚恭:“宫里再没有出过侍君主子,所以这件礼服……放了很久了。”

我轻轻擡眼,那人解释说:“这还是第一代柳君入宫时的礼服,是传说中的天蚕纱织就,虽然放置了一百多年,却没有丝毫断损黄泛,的确是圣物。”

我的天,这件衣服原来是件半古不旧的古董呢。

难怪这麽奇怪。

看来,这衣裳的意义很重。

让我更紧张了。

那张纸条被我叠的很细小塞在如意的缕空雕花间,如意被放在案头。宫监已经远远垂手退开,现在爲我更衣著装梳头的都不是穿宫监服色的人。

想到不知道在哪本书上看到的,曾经提过,说宫监身上阴秽气重,所以这样的吉庆事礼,并不让宫监全程服侍。

这些人应该是内府臣吧。

有人捧起如意,双手奉给我。

真的,感觉毫不真实。

我竟然变成了一个古人,在一个如此严谨肃穆的宫廷里。

明明是一出遥远的戏剧,可是自己却缘何变成了戏中人?

“请主子移驾,至宗庙受封。”

门口有人高声唱礼。

我轻轻迈步,有些小心翼翼,怕踩到这件高贵的不平凡的衣服。

步辇换了一乘,不是刚才那一顶。这顶上面全无花饰,月白的绸子绷著,垂的丝穗是淡青的,雅致非凡。

我看了一眼,倾身坐下。

上来八人扶住步辇,穿的也不是宫监的衣裳。

有人沈声喝:“平——起——”

步辇异常平稳。

有人远远的在队列前念诵。我心里忐忑,等他念了好几句,才听出他念的不是朝天颂圣的吉祥话。

离的远,只听到两句。

山长水阔,深愁如海……

这话不但不喜庆,连一点点边都沾不上。

真怪异。

心里百般念头转了又转,脸上却是镇定。管他从容不从容,好看不好看。

这种大礼上我可不能出什麽纰漏。

明宇说的对。

不知道多少眼睛在看著我,多少人咬著牙想要鸡蛋里挑骨头。

最重要的是,活下去。

我要活下去。

宗庙前有长长的高阶,地上铺著红毡,我一步一步,稳稳的踏上去,向上走。

其实我的手在袖子里止不住的抖。

我紧张。

可是,脚步却是稳当的。

礼官,司典,两旁跪满了人。

宗庙的大殿没有窗子,外面阳光耀眼,一进去就是沈沈的黑。

眼睛有一瞬间看不见东西。

燃的香散发出的烟浓浓的飘在眼前,有人牵我的手向里走。

如意被从手中取走。

我木然的任人安排。走,停,跪,叩,起。

走,停,跪,叩,起。

每一次跪下都是结结实实的。宗庙里的青砖地坚硬无比没有铺任何垫物,两个膝盖先是冷,痛,後来就麻了。

冗长的礼典,告天,祭祖,宣旨,封册。

印盒与宝册被递过来,我伸手接了。

有人扶我起来。

眼前渐渐看清了这间黑暗的宗庙。

墙上挂满了画像,个个面目可憎黑沈有如鬼魅。

这是这大留龙朝的历代先皇了?

长长的案桌上有供奉的牌位。

腿有些麻了,我身子轻轻一晃,身旁有人伸手扶住了我的手臂。

我转过头。

咦?皇帝什麽时候来了?

我竟然没注意。

他穿的一身黑,头戴玉冠,腰围素带。

真奇怪。

我们这是结婚封礼吗?

一黑一白,倒象是大出丧。或者背个铁链子,满可以装黑白无常呢。

外面万岁之声陡然响起来,吓我一跳。

皇帝扶著我的手上加了一把力。

我斜眼看他,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嘴角上弯,隐隐含笑。

本来以爲跪完了,可是坐了车辇,从那宗庙回来了。

居然还没完事!

又去了开元正殿。

还是跪,这次不是跪牌位,是跪皇帝。

心里诽谤不断,委委屈屈跪了,听旁边礼官又读废话。

一套折腾下来,天早过午。

这不讲人权的地方!

我一早就没吃饭啊!

肚子空空的前心贴後背。

竟然没有一个人想要给我这个新任侍君弄吃的吗?

好不容易,从开元殿里出来了。

又被擡起来。

这次的步辇和早上那顶一样了,擡的人又换成了身材强壮的宫监。

总算能让我歇口气儿了吧。

这次我没猜错,我被擡回宣德宫了。

想坐下来喘喘气儿,可是下了步辇,又有人捧了衣服头冠上来……

我靠,又更衣!

这次的衣服正常多了。

我所说的正常,就是又织锦又绣花又镶金又嵌玉。

身上这件礼服被轻轻褪了下去,郑重的折好了,放进一个檀木的盒子里。盒子就摆在案上正中的位置。

这里的人真有病,後来的人干嘛要穿前头人的衣服?难道穿了他的衣服就能得到死人保佑,或者能象那死人一样流芳百世?

头发在正在束了一下,用金带套住,垂下来的头发,两边贴耳辫了起来,发结上缀了一颗颗明珠。我看著那珍珠出神。唔,是不是我藏起来几颗,以备以後要是跑路啦什麽的好当盘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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