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酒惊鹤录(79)

“你确定她在等你，说不定去哪里花天酒地了。”

“你又不是那个时候的她，别胡说八道了。”

“但是这几百年对我来说，是指尖光影，一瞬就过去了，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我自己了，就算以后不去风月场所，但心里永远只有古良，你比不上她的，一千年后也是如此。”

“走开！”李憩用力推开她，在街上乱跑。缓过来了，平稳气息，去问别人怡红院的事情。但是大家只认识开封的这个怡红院。

肚子很饿，李憩去城外抓鸽子，明明已经抓住了，但是它翅膀一噗嗤，她吓得赶紧放手，然后就抓着树枝旋转着下来了。

完全没力气了……

这时一个香喷喷的带柴火味的烤鸡香飘来，李憩顺着香味看过去，正是脩无枫提着油纸包住的烤鸡走过来。她的脸瞬间垮下来。

“小憩，你最爱的炙鸡。”

李憩转过头去，脩无枫就把鸡转到她的鼻子前，李憩站起来，想离开。

脩无枫说：“给你排了好久的队买的，你在棺材的时候最喜欢吃了，现在有手有脚了，还要我喂你吗？”

她怎么还敢提这茬。

“是谁让我动弹不得的？！”

“后面我不是一直在道歉吗？我可是无微不至地照顾你，而且我还是真正的脩无枫，你不觉得很享受吗。”

“对！你是真的，我不是。所以别来纠缠我这个冒牌货了。”李憩转身就走。

“你不是要找锦瑟吗？为什么不直接问我呢？”

李憩停下步伐，对啊，没有比脩无枫更好找到锦娘的诱饵了。当初她们走到哪里，她便跟到哪里。站着不动，也能把紫藤吸引出来。李憩一开始就没想过依赖她，现在也没办法了。

“来，先把鸡给吃了，也给你带了壶酒。”

鸡皮香炙，肉质嫩滑，酒更是烈火滚滚，喝下去后，哀怨都被重刷得一干二净了，只留下灼人的醉意……

李憩的双手搂着她的脖子，时不时打个小酒嗝，醉得走不了路的她正被脩无枫背着，她们的身影被夕阳拉得长长的。

李憩迷迷糊糊地看着她清瘦的侧脸问：“你之前不是背着我飞吗？为什么不飞了？”

脩无枫愣了一下，想了想说，“人多，怕吓着人。”

“胡说，你不想背着我飞，因为你根本不喜欢我。”李憩忍着酸意把头埋在她的脖颈旁，快要睡去。

之后她好像在波浪起伏的海中的一条小舟，一波一起，一波一起。

“店家，住宿，一间房。”

“好，50文钱，姑娘里面请。”

李憩睁开眼，头晕脑胀。

脩无枫转过头，问：“你醒了。”

李憩看到她的领口上，有水渍，不知道是口水还是眼泪，有点不好意思，但也不想说对不起之类的话，“你累吗？放我下来吧。”

脩无枫笑了，“不差这几步路。”

李憩突然想起来，她以前也是这么背她过来的，背了四十年。

头一天，她确实为了躲藤，肆意飞翔，她开棺之后，看到李憩头上的大包和手臂上淤青，便再也不飞，平稳地走路了。

其实在棺材里的日子，有很多不方便的情况，比如有次李憩跟她激烈地吵架。吵得这么严重的架只能是因为古良吧。

李憩心都死了，打算饿死自己，但人有三急，总要吃喝拉撒，膀胱的水渐渐满上来，可她赌气不想跟她说。

然后有一大帮人来找她，她去打了个架，回来就看到李憩失禁了。

李憩当时特别想死，偏着头不肯看她。

李憩心中充满强烈的恨意，脩无枫挑断她的手筋脚筋，让她像木偶一样一点尊严都没有地让人摆弄。但比恨意更强烈的是羞愧和害怕。

李憩想，她一定会笑话她，然后嫌弃她，抛下她，让她自生自灭，在荒林中任豺狼虎豹叼食。

但是脩无枫只是一言不发把抱起她，飞了很久，到了一个瀑布底下，和她一起下去。

然后一只手捂着李憩因羞愧而发烫流泪的眼睛，一只手帮她冲洗身子。

然后她的吻细细地如花瓣一般地落李憩的肩上，李憩更哭得无法自拔，李憩知道自己恨她又爱她，梦境之后，她回到现实中，又该如何面对脩无枫呢。

现在，脩无枫把李憩放入木桶中，然后纤细如玉的手鞠起一捧又一捧的水，浇在她头发上，脖子上，脸上。

双手缓慢地插入李憩的头发中，轻碾慢抹，李憩感觉电流从上至下贯穿全身，根本无法思考，身后的声音似蛊般传来：“酒醒了吗？”

李憩轻轻地点头。

“我是谁？”

“脩无枫。”

“哪一个？”

“都一样。”

脩无枫一边搓捻她的头皮，一边俯身下来，青丝进入水中，水雾蒸腾，她咬上她的唇，瞬间破血了。疼得李憩嘶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