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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日是归时(15)

渐渐的,房间里变得安静至极。

也不是一丝声响都没有,比如书桌上那只造型简洁的小闹钟,一直发出细微的走时声,又比如,中央空调呼呼的出风声,笔尖落在纸面上的沙沙声,还有偶尔出现的、纸张翻页时的哗哗声,种种细碎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就像一首催眠曲,听得卓蕴昏昏欲睡。

她已经被赵醒归晾在旁边半个多小时了。

卓蕴不能玩手机,无聊透顶时,把赵醒归的语文书、英语书都翻了一遍,还是抵不住困意来袭。

她偷偷地抬起手掩住嘴,打了个无声的哈欠,眼角不受控制地分泌出几滴生理性眼泪。

看着男孩坐着轮椅趴在桌上写作业的样子,卓蕴脑子里总是会想起他刚才说的那句话:脊髓损伤,就是截瘫。

截瘫。

是不是人们说的瘫痪?

不会好。

是说往后都只能坐轮椅吗?

再也不能走路了?

可赵醒归年纪还这么小呢,比卓蘅都要小。

他以后要怎么办啊?

卓蕴心里不好受,她还没和用轮椅代步的人有过近距离接触,在这方面的知识点近乎于零。此时身边突然出现这么一个高高大大、坐轮椅的男孩子,她发现自己有点hold不住,似乎是产生了同理心,心里酸酸的,还有一丝丝的害怕,觉得这小孩太惨了,惨得她都没法在他身边继续待下去。

幸好,这是第一堂课,也是最后一堂,再熬过一个多小时她就能解脱了。

卓蕴揩掉眼角的泪水,又悄悄去看闹钟——19点52分,距离这堂课结束还有一小时零八分钟。

“……卓老师?”

少年清朗的声线让卓蕴回过神来,立刻坐直身体,问:“怎么了?哪儿不会吗?”

“不是,我做完了。”赵醒归把摊开的作业本往她面前推近一些,右手手指还抵在纸面上。

这只手很大,手上皮肤白皙细腻,骨骼分明,五指瘦长,手背上道道筋脉清晰可见,属实无法让卓蕴把这只手的主人和“小孩”这样的词汇联系在一起。

她拿过作业本看上面做完的数学题,赵醒归的字写得很好看,一笔一划带着风骨,解题步骤也清晰,卓蕴顿时来了精神,觉得自己有事做了,很认真地对着本子附带的参考答案检查起来。

她非常想从赵醒归的数学作业里挑出几道错题,然而检查到最后都一无所获,卓蕴奇怪极了:“全对哦,你这不是都会嘛,刚才那道怎么会做不出来?”

赵醒归眨了眨眼睛,嘴角轻轻地扯了一下,卓蕴捕捉到了,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你刚才是耍我呢?”

“不是。”赵醒归正襟危坐,表情严肃,“我就是……想听听,你是怎么讲课的。”

“考察我呀?那我和你说实话吧。”卓蕴不太高兴,指指他本子上的大题,“这些你让我讲我还真不一定讲得出来,高一学的东西都忘得差不多了。”

赵醒归说:“没关系,这些我都会。”

卓蕴说:“你都会,为什么还要请家教?”

赵醒归嘴角又扯了一下,卓蕴觉得,可以用“似笑非笑”来形容他此时的表情,就特别装,特别欠揍,让人看了特别不爽。

赵醒归没回答卓蕴的问题,又翻开了一本物理作业本。

卓蕴不打算放过他,继续问:“你是不是偏科啊?”

赵醒归没抬头,只吐出两个字:“不是。”

“那……”卓蕴问得更具体了,“你是有哪门课比较薄弱吗?我看你数学挺好的,应该能跟上进度,你要是有薄弱的课我可以给你讲讲,不过我是理科生,政治历史那些讲不来。”

赵醒归转头看她:“我没有薄弱的课。”

卓蕴:“……”

好吧,苏漫琴说得果然没错,这个年纪的小男孩真的太自以为是了。

卓蕴第二次问:“那你为什么要请家教啊?”

赵醒归看了她一会儿,说:“我是高一下半学期受的伤,这些课都学过。”

卓蕴眼巴巴地等待着:“……”

赵醒归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然后呢?没了?

小同学,你这句话只是让我明白你为什么没有薄弱的课,却没解释你为什么要请家教啊!

“所以呢?”卓蕴很晕,第三次问,“这些课你都学过,都会,那你为什么还要请家教?”

赵醒归微微蹙眉,嘴唇又抿了起来,卓蕴被他弄得摸不着头脑,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对方,赵醒归才开了口:“我本来是直接上高二的,学校也同意了,但医生建议我重新上高一。”

卓蕴再次耐心等待,赵醒归却又闭嘴了。

“为、为什么医生要那样建议?”卓蕴不得不再次提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