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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事(167)+番外

朱老爷子已经没有威胁性了,别人自然会给几句好听话,说不定还会给个闲职,把他养起来。又林虽然不懂这些,可是平时长辈们议论。书也读了不少,她也能估摸出几分来。象国子监,鸿胪寺这些地方,事儿又少,说起来还很好听。

因为又林不说话,朱慕贤想着,她肯定是为了一嫁过来就要远离家乡远离亲人而感到难过。

这个消息是太突然了些。

虽然朱慕贤之前也知道他不会在于江住一辈子,可是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就离开。他总觉得,倘若能中举,再进京,那起码得一年半载甚至更长时间。

他觉得挺对不住又林的,她长这么大,也没有去过那么远的地方,而且身边没有她熟悉的亲人。

这一去,什么时候回来,或者说,到底能不能再回来,都很难说。

朱慕贤有种预感,也许他不会再回到于江了。

又林也有同样的感觉。

朱慕贤会在于江,是因为朱老爷子和老太太回来,他也顺便回来,陪伴祖父母,读书在哪里都是一样能读。

当时朱家这个举动也不无避祸的的意思。他们家刚回来时,李光沛看朱老爷子泛舟湖上,醉心棋与渔,曾经对又林说过这么一句话。

老爷子和这船,要是画进画里,那也是一景,就叫武陵桃源。

桃源中人避于世外,为的是什么?并不是他们天生就追求那种生活,是为了躲避秦乱,是为了逃命,为了逃离战火和迫害。

世人说起来,总爱用桃源比喻美好的世外乐土。可是实际上桃源并不美好,它的形成是被迫的。

朱老爷子当时那样子,也未必就是纵情放旷,万事不理了。他也是做出无害的姿态给别人看。

如果不用再避祸了,他们是不是还会长久的待在于江呢?

就算老爷子老太太真心想在这儿养老,京城的事情他们就真能放得下吗?

他们再回来的可能性,应该不大。

屋里静了一会儿,朱慕贤轻声问:“平时这会儿,你都睡了吗?”

“没有。”又林说:“我可不会这么早上床,有时候陪祖母说话,有时候要陪弟弟妹妹们。你呢?”

朱慕贤坦然说:“这几年都没这么早睡过。”

得——都不是爱早睡的人,所以现在两人躺床上只能大眼瞪小眼了。

可朱慕贤觉得这么说话真的很难得。他记不得自己有没有这么和人轻松的聊过天,也许有,但是太少,他已经不记得了。没什么负担,也没有太多顾忌,想说什么都行。他知道她在听,而且知道她都能听得懂。

又林问:“咱们家在京城哪条街上?宅子个什么样儿?”

她声音软软的,但是朱慕贤更喜欢的是“咱们家”这个称呼。

是啊,他们已经是一家人了。夫妇一体,休戚与共,当然要说“咱们家”。

“京城是寸土寸金的地方,我记得我还小的时候是住在永崇街,后来祖父升迁,迁到了西城延福街。宅子有前后五进,带一个小花园儿。不过这回回去,我们肯定不会住在我原来那两间屋里了,得找几间宽敞的屋子才住得下。”

可不是,原来朱慕贤连主带仆才几个人?一巴掌就数完了。可是现在又林带过来的人叮了啷当的一串,还有这么多箱笼东西——

朱慕贤打小就知道一个道理,女人是永远不嫌衣裳首饰多的。以前母亲跟父亲在任上,要搬迁的时候那箱笼多的让人惊诧,也不知哪来这么多东西,还全都塞得满满的。

朱老太太也是这样,换季的时候晒衣裳,连三十年前穿过的一件衣裳都还保留着,指着衣裳就能说出那天的事儿来。这些东西的存在并不只有占地方这一个用处,它上头凝结记载着许多回忆,所以舍不得轻易丢弃。

朱慕贤揽着又林的肩膀,并不带情欲的意味。

又林也能感觉得到,所以她并没有紧张得浑身僵硬。

“京城冬天比这儿冷得多,有时候雪会连下三天三夜,早早就得烧炕,不然晚上会冻得人睡不着觉。不知道你能不能习惯……”

“慢慢来,会习惯的。”

朱慕贤微笑着说:“对,慢慢来。”

又林想,她对北方可不陌生,上辈子她可是个地道的北方姑娘呢。

但是这辈子,她还真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

京城对她来说全然陌生。

回门那日,又林和朱慕贤是早早起来了,又林还是一身红,除了没凤冠和盖头,打扮得也得新娘子差不多了。按风俗都是这样穿,这可不以她的个人喜好为转移。朱慕贤也是一身簇新长袍,拾掇得十分光鲜。

两人去给朱老太太请安的时候,老太太刚起身,还在梳头呢,笑着说:“你们起得可真早,不用这么急,用过了早饭再去。”

徐妈妈在一旁笑着说:“咱们这是赶巧了,离得近。那离得远的人家,鸡不叫就起身赶路的也有。要是那隔着几百里地的,说不得就得满月才回门了。”

大太太只吩咐:“早点儿去早点回吧,头一个月新房不能空——可别多喝了酒,让你丈人笑话你。”

第一百六十三章

李家自然是洒扫一新,早早打开大门迎接新姑爷。大概每一个亲娘在女儿回门时都必定会问:“他待你可好?你婆婆可有为难你?”

四奶奶也不会例外。

又林点头说:“他待我挺好的。”

四奶奶仔细把女儿打量了一番,又林气色很好,看样子是过得很顺心。

“嗯,姑爷是知书达理的人,你也不要使性子。两个人过日子当然会有磕磕绊绊,要相互体谅些。”

又林点头应了。

四奶奶又问:“你婆婆呢?她那人看着不是太好相处。”

“婆婆也还好。”又林很是想得开:“我也没指望婆婆跟您似的把我当女儿疼。该敬的我都敬着她就是了。”

四奶奶赞许的说:“对,就是这样。这过日子就是这样,别管肚里都是怎么想的,起码面子上都要过得去。你是做人家媳妇的,大面儿上不能让人挑出错儿来,这个可一定要谨记。”

这话是娘俩儿的悄悄话,连李老太太都不能给听见,要知道他们可也是婆媳呢。这婆媳关系,大概是天底下最微妙难处的一种关系了。

李老太太和四奶奶问的问题简直是一模一样,又林也照原样儿答了一遍。

李老太太又拉着孙女儿的手,告诫她一些做人媳妇的道理。虽然这些话从前就说过,可是再听一遍又怎么样呢?以后说不定想听祖母唠叨,也很难有机会了。

老太太毕竟是老了——又林看着祖母鬓边的白发,脸上一道一道的纹路,刻画着不知多少曾经风霜和困苦。

从冬天又犯了宿疾之后,李老太太的精神大不如前了。就是四奶奶当初并不知道郎中说了什么,她也能够看得出来。

又林一直觉得有些难以开口,和娘家人说朱家一家要上京的事。虽然她已经嫁出去了,可是毕竟两家离得近,四奶奶还不会太牵挂。要真去了京城。又林自己倒不怕,可是她怕四奶奶和李老太太受不了。

母亲一直和她亲,而且母亲最近情绪又这么不好,她再去了京城。四奶奶心里怕是要很难过。

还有祖母。

祖母的身体真的不让人乐观,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甚至不知道再回来时李老太太是不是还健在。

没想到她还没开口,李老太太先问:“你们什么时候起程去京城?”

又林十分诧异——李老太太已经听着风声了?可是这事儿连她都才刚知道,朱家也没有现在就收拾行囊打包上路啊!

李老太太看又林终于露出平静之外的其他表情,忍不住笑了。

“傻丫头。贤哥儿自小在京城长大的,他在于江不过是暂住,终究是要走的。”

又林有些羞愧。祖母毕竟是长辈。经得多见得广,想事情也远比她要全面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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