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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你时,风是荔枝味(出书版)(11)

作者: 燕辞星 阅读记录

“那谁”指的是我。我家的房子就是张太太口中的农村小楼房,住着一家十几口人不说,迫于生计,还不断搭砖房租给外来务工人员住。以前去找张晚晴出去玩的时候,我记得张太太说:房子乱,人乱,环境也乱。

张太太对我从小就是这个态度,我都习惯了,张晚晴却不乐意,跟她妈大吵一架,离家出走来跟我抢枕头,把这事告诉了我。

她走的时候,张太太放狠话说:“行啊,你睡她家去,走了就别回来!”

第二天张太太就打脸了。

张晚晴在校外的大提琴比赛上得了第一,我们四人决定在大学城吃饭庆祝,刚巧碰上洲上的邻居,于是这好消息就先于我们传回去了。

消息率先在菜市场传开,张太太听了喜笑颜开,从不肯踏足我家的她莅临寒舍,许下无数承诺,把张晚晴哄回去了。

但之后我就约不到张晚晴了。张晚晴整天跟我抱怨,张太太请了五批亲戚看“张晚晴大提琴个人会演”。

“笑什么?”

清明过后,夜风已经不那么冷了。白沙洲上不通公交车,看舞台剧的地方又不能停单车,我和程嵘只能从白沙大桥上走回去。

“笑张太太啊,张晚晴得奖已经快一个月了,她还挂在嘴边,隔三岔五叫客人来家里玩。我跟张晚晴一致认为她就是为了炫耀。”

程嵘没笑,语气很温和:“也许是觉得很骄傲。”

“她才得几个奖?把你那些年级第一,各种比赛的奖杯拿出来,你爸妈也很骄傲啊!”

“是吗?”

我看着程嵘,总觉得他带着点落寞,于是我停下来抓着他衣角。

“干吗?”

我答不上话。

小时候我羡慕张晚晴,也羡慕程嵘,他们有太多我没有的东西。有年除夕,白沙洲上来了龙灯表演,我爸怕我看不见,让我骑高马。我坐在我爸肩膀上,看到程嵘直愣愣地盯着我们,他脸上是不知掩藏的渴望,那时我才知道他也是羡慕我的。

后来听我妈跟大房子里的厨娘聊天,我才知道那对事业心重的夫妻几年难得回一次,而那一次他们让程嵘再度失望了。

因此很小的时候我便知道,程嵘脸上表现得再平静,对于父母,他始终是期待的。

所以从张晚晴得奖那天起,我就一直觉得程嵘心情不好。

我把这一点跟张晚晴分享的时候,她问:“程嵘一年四季都冷着一张脸,你从哪里看出他心情不好的?”

我解释不上来。

之后的一天,我们四人约好一起回家,临放学时,程嵘不见了。我去找他的时候,看到他的书包在桌上,单车在车棚里,人却不见了。

张晚晴和温渺一致认为“天才总有天才的事要处理”,只有我觉得不对劲,坚持在学校里找了很久。

我又把程嵘弄丢了。

之前一次是白沙洲小学要被拆掉了,告知我们来年开学要去新学校上课。老师联系不上程嵘一家,我主动申请了这个任务。然而程嵘一个假期都在国外,我又疯玩了一整个假期,便把事情给忘了。报到点名时,我才记起来。我哭哭啼啼往外跑,把我爸吓得抱着我用最快的速度骑回白沙洲。

而程嵘抱着自己的小书包,坐在紧闭的学校大铁门前,不知道坐了多久。看着哭哭啼啼的我,他鼓着脸说:“丁小澄,我等了你好久,你怎么才来找我?”

以至于这次我也深深觉得,程嵘在等着我找到他。

这次,我在一个荒了很久的斜坡找到程嵘,他呆呆地坐在掉了一地叶子的香樟树下,脸色苍白,就像我当年跌跌撞撞找到他时那样。

只是这次一米八的程嵘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什么话也没说,眉头倏地舒展了,他说:“丁小澄,你慌什么?”

我问他:“你干吗呀?闷声不响,一个人躲着,发生什么事了?”

程嵘把手机推到我跟前,按亮屏幕。那些消息都没被阅读,大意是说程嵘的父母决定回星城陪他中考。

与一般家庭的亲子关系不同,程嵘与父母的关系有些疏离,“有些”是我美化之后的修辞。

那些年程嵘每到了年关就开始情绪高涨,我知道是因为程先生程太太快要回来了,他很期待,然而很快就会陷入低潮,因为大人总有大人的事,只有偶尔让程嵘如愿的时候。

有年我给程爷爷拜年时撞见过他们相处的情景,程嵘试图凑到程太太身边,他们却忙着跟程爷爷分析公司产品的回报率和各类报表,我回家说给我妈听,丁太太叹息着说:“钱哪里有人重要?”

我那时听不懂,现在也一知半解,只觉得症结是程嵘不知道如何跟父母相处。我以为对症下药解决便好,哪知道程嵘说他需要散心,用一套《三体》舞台剧前排的票,把我带去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