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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他是灯(6)

作者: 纵虎嗅花 阅读记录

其实呢,她不会。

平时,那些粉笔都是放老师办公室的,不能放教室,被小崽子们拿去浪费可就坏事了。因此,周天在撒完谎后,拿到了彩色粉笔,她没慌,动用了所有想象的智慧,还真搞出了黑板报,又写又画,尤其是她的字,小小年纪就很有力道,撇捺点提,有模有样。这是跟村里老头学的,不用交钱,只要替老头放两回羊打把猪草。周天从小就刻苦,特别自觉,因为爸爸说,村里的孩子只有上好学这一条出路,没别的。

小周天想住高楼,想穿新衣服,不想走在满是羊屎蛋子的乡间小路上,也不想跟妈妈抬腌臜的铁皮桶去喂猪,更不想留在小学校里和同学们一起打扫旱厕,尤其夏天,一身都搞的臭烘烘的,那股味道,非常顽固地藏在衣服的每一个纤维里,令人晕眩。

贫穷其实也是一种味道。

周天到现在都记得自己出第一期板报的主题:我的梦想。

她小学日记里清清楚楚地写着,我的梦想是出人头地。

从那时开始,周天就明白,人该说话时一定要说话,而且,要大声,哪怕是假的,也得镇定。这样,别人才能看得见你,你不发声,就永远没上台的机会。至于结果如何,那是后话,先把机会攥手里了再说。

她进一班,能当班长也不外如此,演讲、拉票,跟一群城里同学比着谁看上去更像个班干部。哪怕她穷,但她从不会像一个穷孩子,她总是那么冷静周全,让人挑不出毛病。

谁会因为穷而小看周天呢?

王明和很多男生一样,尊敬周天。这就很难得了,要知道,这个年纪的男生虽然过了初中那会全宇宙老子第一的中二期,但大家依旧都很个性,对女生有“尊敬”这种情绪,太难得了。

“班长,这是瘦金体吗?你好像字体又变了。”王明跟周天搭话,周天说,“不是,我自己随便写的,不是什么体。”

她留两侧齐嘴的标准学生头,头发很顺,乌黑亮丽,流海下,是一双有点冷倔冷倔的眼,薄薄的眼皮那,双褶斜飞,秀气里混着隐隐的凌厉。

周天一看,就是很有故事的女同学,男寝室里说起她,是一种整齐划一的小心翼翼的调侃,王明也不例外。

他用班长你真厉害的那种眼神看她,周天习以为常,她没报过书法班,没钱,没时间。这世上其实很多问题,无非就是这两个原因。

梁嘉树的名字被周天写了三天。

一直到周六,附中的住校生在放学后陆续回家,留下的,是嫌离家远周末也不肯回去的学生。周天要回去,她家住在附中东边的巷子里,离学校不算远,巷子里住着各种乱七八糟的人,门面多,小饭馆发廊什么的,带点城中村的气质。

周天有辆陈旧的单车,二手市场买的,非常便宜,坏处也非常明显,总是坏。周天自己捣鼓着修理,勉为其难还能继续骑。这么一路骑着,车筐里的大塑料袋哗啦作响,被风吹的,里面装着晚上要做的资料。

拐进巷口时,张孝晨家的烧烤摊最显眼,其实,这个时候生意相对冷清,要到夏天才能彻底热闹起来。但张孝晨的烧烤生意是这条街上最好的,活羊现杀,烤技一流……可摊子前总是坐着慕名而来的三五女生,不为别的,是为张孝晨来的。

张孝晨不读书,他成绩差,早早辍学。跟周天很多年前是一个村子的小学同学,后来,周天的爸爸去县城开大车,张孝晨家也出来打工。几经辗转,两人又生活在了同一座城市。

他是这条街上的靓仔,细腰长腿,戴夸张的耳钉,一面叼着烟,一面给客人烤鱼。穿校服的女学生们喜欢死了张孝晨,你推我,我推你,一脸羞涩互相咬着耳朵,跑大老远偷来吃烧烤。味道如何不知,但烟熏火燎后面那张脸是好帅好帅的。

这种事不敢被家长知道,铁定会骂死,毕竟,这条巷子一到夜幕降临总有些暧昧气氛,带着脂粉味儿。周天看到张孝晨在那里跟女学生调笑,他指间的烟,颤颤的,眉目是那种特别凌厉的模样,像头不怀好意的狼。

周天停了单车,喊他:

“张孝晨。”

张孝晨抬头,喉头一动,“周天”两个字立刻正经了很多。

烧烤店二楼还有位置,露台那摆了几张油腻腻的桌子,周天上来后,发觉风大很多,她拿起缺了一角的喷壶,给月季浇水。张孝晨上来时,看到的,正是女生弯腰安静照料花草的情形。

他穿二十五一条的牛仔裤,又破又油,但人是桀骜不驯的:“我听黎姨说,你上次月考差点考第一,怎么样,今晚我亲自烤给你吃,庆祝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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