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春(168)+番外
他立在院中,仅身后一道斜斜的月下影。
其实姜芜剩下的东西不多,不过十样,如今全然没了,就真的什么也不剩了。
苏墨是愈看榆苑愈烦,又觉好像这一切都是因着苑子起,更觉这苑子恶心了他,为何不跟着一同消失个干净。
一把火自榆苑里的正屋起,越燃越大。浓烟滚起,火焰骇人,将榆苑一并给吞噬进了火海之中。
苏府里的众下人赶到这处来的时候,榆苑已经被毁了一半以上,根本连救回来的机会也没有。
-
姜芜走后的整整两年里,探子皆是了每月都会来苏墨禀告姜芜的近况,没有一月差了的。
姜芜走后的刚好两个年头又五个月。
这回探子禀告之时,支支吾吾始终埋了头。
好半晌,探子才勉勉强强地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出来,说是最近总有一男子来姜芜的家中,给她和苏恒之帮忙。
苏墨面上淡淡,听不出喜怒地问:“她拒绝了吗?”
探子将头垂得更低,“没有,甚还有媒婆近日总是,总是来给姜姑娘,说,说……”
“说什么?”苏墨又问。
“说亲。”探子闭了眼如豁出去地道。
探子的话落完,书房里是一片长久的死寂。
他咽了咽口水,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再添了一句问道:“公子,如今我还要继续跟着吗?”
苏墨低嗤了一声,甩给他一锭金子,冷冷道:“不用了,就这样了吧。”
探子高高兴兴接下,疾步出了府。
-
当夜里,冬日雷雨阵阵,一声一声的响雷划破天际,噼里啪啦的雨点下个不停。
苏墨额上薄汗满布,半梦惊醒,又是做了噩梦。
他梦见三年前的亭松镇,热闹的女娲娘娘庙,还有穿了大红色嫁衣的姜芜。
当时他不愿见她眸中有别样他不愿见了的情绪,他伸了手地捂住了她的眼,目光落下时,停留在她的鼻上、红唇上。
可他再次将手拿开的时候,恍然间画面竟一时如烟散去,只留一室黑漆,什么也不再剩。
事到如今,无论如何,他皆是不能甘了心。
-
冬日的江南,其实算不得太冷。
只缕缕若有若无的缈缈细雨,飘在泛起水雾的湖面上,一片的偏白水青色,湖面与天边像是连在了一起般。
姜芜再见苏墨的时候,她正与别的妇人一起在湖边上洗着衣裳。
她的话不多,别的人玩笑地讲着话时,她也只是浅浅弯了眉地默默听着。
恰好她的衣裳刚好洗完,她端了木盆起身,空出一手,朝着坐在近处的孩子柔声唤了一声恒之,孩子不吭声地抬了头,面上淡淡,可还是稳稳地走了过来,牢牢牵住她的手。
两人搁了太远,其实姜芜并没有从一开始就注意到苏墨,只是不时要侧一下头地与恒之细细讲着话。
恒之的身体很不好,他的身上裹得厚厚的,鼻尖和耳朵仍是被冻红,面上更是病态的偏白。
他每走了几小步,便要停下来咳嗽一下。
在他有一下咳得满脸通红时,姜芜蹲下了身,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后背,眸中难掩自责之色。
她带恒之去看过很多的大夫,但大夫们说出的话却是一样,说是恒之这是从她的身体里带出来的体弱毛病,压根没法根治,只能一直好生养着,别无他法。
恒之咳得脸色涨红,足足过了片刻后才稍缓了缓,他将唇抿得紧紧的,一字都没有说过。
恒之其实不仅身体不好,话语更是少,两岁半了,仍是不开口。
不是不会,就只是不愿。
姜芜对此也是没有办法,就只从他的嘴里听到过一声弱弱的“娘”,别的字或者词就更是没有过了。
思及此,姜芜又是叹息了声,轻拍了下恒之的后背,起了身握紧他的手对他说:“我们很快就回去了。”
怎奈这下恒之却是怎么都不肯走,一直盯着不远处看,小手下意识在姜芜的掌中扰了扰。
姜芜顺着他的目光往那处看去,只一眼,就认出了苏墨。
他着了一身玄色的衣衫,相较于两年前,他眉间轻狂的张扬感少了太多太多,相反,还添了一抹成熟意。
细细想来,当年她跟着他离开乐晋去京城的时候,她七岁,他十二岁左右。
相处十年,分离两年多,加起来不过十三年有余罢了,如今倒是刚好二十五岁。
姜芜眉上浅和,不喜不哀,并无更多的别的情绪,依旧只是浅浅地弯了下眉,轻声唤他,“公子。”
苏墨走近,伸手触碰了下恒之的脸。
恒之怕生,往姜芜的身后躲了躲,警惕地盯着苏墨,是极不愿接近他。
姜芜蹲下身,拉了恒之的手,想给他解释,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如何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