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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宫缭乱/锦瑟华年(99)

和弱冠及第的崔湜比起来,郑愔同样是少年得志。他十七岁就中了进士,之后一直对外自称出身荥阳郑氏,其实原本姓鄚。因为这一点,他在仕途上也一直波折不断,而投错了二张门下也让他几乎跌到谷底。如今成为武三思的谋士,他自然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直到门前下了马,他方才发现,那边牵马笑吟吟而立的乃是引荐自己的恩主。

“县主安好!”郑愔跳下马丢下缰绳便走上前去,弯腰恭恭敬敬一揖,随即笑道,“这边风尘大,县主怎的站在这里?”

“我这不是想和郑大人你提个醒么?”凌波笑着扬了扬眉,随即单刀直入道,“我刚刚见过伯父,明明白白地拒绝了和崔家老三那桩婚事,想必伯父如今心里头不痛快。郑大人若是没什么急事,此时还是不要进去讨没趣的好。博陵崔氏虽说是世家大族,崔家老三虽说是状元,可姑奶奶我还不稀罕!”

郑愔攀上武三思之后,仕途正是如日中天。若要说唯一的遗憾,那就是他的出身。这世家都有宗谱,朝中都是聪明人,因此知道他并不姓郑,也并非出自荥阳郑氏的人不在少数,甚至有人当面就敢嘲讽他。所以,崔湜出身显赫,又比他早追随武三思,他一直都存着比较之意。此时此刻,凌波这提醒在他听来不啻是值得幸灾乐祸的喜讯,当下就露出了趋奉的笑容。

虽说心里头高兴,但他转念一想又有些疑惑。如今朝廷官员都愿意迎娶五姓女以抬高门第身份,而女子倘若能嫁入五姓豪门,同样亦是莫大的骄傲和荣幸。凌波纵使是县主,那崔家老三的名头他也听说过,门第容貌才学都不辱没了她,为什么拒绝得什么干脆?

“县主金枝玉叶,区区状元算不得什么,自然还能挑到更好的。只不过,看县主的模样似乎是深有不满,这是……”

“郑大人,你当初在我那里住过,我看着也就和我门下出去的差不多。我和崔湜如今有仇,以后你在伯父身边可得给我争一口气,若是有机会我一定帮你多多说话。总之你一定得给我压着崔湜,否则我咽不下这口气!”

郑愔越听越糊涂,谁知凌波根本不解释,忽然翻身上马就走。那三骑马匆匆离去扬起的烟尘让他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但这些许不适却比不上他心头的莫名兴奋。他早就听说当初崔湜能够得武三思看重,内中有凌波的一言之恩,现如今这两位闹翻了,对于他来说岂不是大大的机会?

世家大族算什么,看我这个出身寒门的士子照样把你压下去,更何况这是以有心算无心,还不用明的撕破脸!

四月的天已经没什么料峭寒意,多了几分暖洋洋让人懒散的气息。大街两侧的槐树杨树柳树已经都郁郁葱葱吐出了无数翠绿的叶子,间中种栽的各种花卉也已经是姹紫嫣红。路上的行人们都穿上了轻薄的春衫,而那些富家子弟们则更是衣衫华丽跨马出游,数日前的杀戮仿佛早就从所有人记忆中消失了——或许说是不得不消失——因为日子毕竟是要过的。

凌波出了休祥坊,却并没有回家,而是沿着光化大街来到了群贤坊。这里靠近长安西城墙和金光门,算不上最好的地段,但却由于此地破土动工的一座宅子而异常引人注目,因为那是上官婉儿的新宅。历来妃嫔都是幽居深宫侍奉君王,如今上官婉儿这个正三品的婕妤不但把应该是中书舍人干的草诏事宜一体全都兜揽了过去,甚至还像高官一样在长安营建宅第,这是亘古以来未曾有过的奇事。

和武三思那里大兴土木不同,这边虽说也传来了一些敲敲打打的声音,却没有太多的喧嚣和吆喝,再加上四周都是不起眼的安静民舍,更流露出一种高雅幽深来。由于房子还没造好,作为嫔妃的上官婉儿自然不可能像武三思这么大剌剌地时时刻刻前来视察,于是便把这么一桩事情交给了凌波代劳,甚至还不无玩笑地拿出了自己的脂粉钱,说是让她看着情况添几样东西。

“十万钱也就是一百贯,在长安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能买什么?只不过若是放出风声去,大概来送礼的人会挤破头吧!”

凌波望着那初具雏形的门庭喃喃自语了一句,忽然瞥见一旁的武宇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当下便勾手示意他过来:“有什么话想说就说,难道我的脾气你到现在还不知道?”

若是以前的武宇,一定会老老实实地摇头说不知道,但现在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已经不再是纯粹的木头人了。他露出了一丝情绪化的苦笑,东张西望了一阵方才低声说:“小人只是觉得,县主刚刚和郑大人说的那些是不是不妥当。若是郑大人和崔大人真的斗了起来,万一崔大人恼羞成怒……”

凌波讶异古怪地瞅了武宇一眼,见他鼻子还是鼻子眼睛还是眼睛,依旧是那张英俊的面庞,依旧是那副健硕的身板,她不觉笑了起来:“不错不错,如今你总算是会用脑子了,比他们三个强!我只是暗示郑愔可以争一争,并不意味着他们会斗得你死我活。这分寸上的问题,那些官员们可比你我在行的多了,而且,这样不是更显得我小肚鸡肠么?”

女人天生就是小肚鸡肠的,只要人人就这么看她,那就再完美不过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为官之道便是牵马执镫

凌波正和武宇戏言的时候,忽地听到一阵车轱辘响声,不由转过头望了过去。此时,一辆金路紫油纁,缀着白红锦络带和帷帐的马车便映入了眼帘,竟赫然是一辆安车。须知安车乃是婕妤方可乘坐,心中惊疑的她还以为是上官婉儿出来了,可那车停稳之后,上头下来的却是一个六旬老妇,旁边尚有一位盛装中年贵妇,却都是她认得的。只是微微一愣,她便连忙上前将那位老妇搀扶下了马车。

那老妇便是上官婉儿的母亲荥阳县君郑氏。由于她当初带着上官婉儿配没掖庭的时候受了不少苦楚,如今身子虽然还算健朗,却已经是满头银发,额上眼角也留下了深深的皱纹。站稳立定之后,她便轻轻抓着凌波的手,含笑说道:“我刚刚进宫看过婉儿,她说十七娘你十有八九在这里,果然没错。正好柴尚宫要回家,便捎带了我一程。”

柴淑贤却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对凌波不咸不淡地吩咐了两句,又对郑氏微微偏身行礼,随即重新登上马车走了。她是柴绍的孙女,虽然只是正五品尚宫,却是韦后身边的大红人,较之上官婉儿不过略输一线,自然可以乘坐安车,傲视凌波这个县主。而这种态度凌波早就看惯了,自是不以为意,拉着郑氏的手亲亲热热说了一席话,等到郑氏自己的马车也到了,两人方才进了门。

自从上官婉儿成为了武后的秉笔女官,郑氏便不再是那个掖庭中终日劳作不休的奴婢。等到女儿成了新帝的婕妤,她更是受到了不少人的趋奉,原先那座小宅子的门槛险些被人踏破了。在凌波的搀扶下看了几处正在营建修缮的建筑和花园,她的脸上洋溢着喜悦的荣光,眼中竟是噙满了欢喜的泪水。

“上官家……上官家终于也有了翻身的一日!芝郎,若是你在天有灵看到今天,必定也能含笑了。”

默立了半晌,她方才记起旁边还有人,连忙用绢帕擦了擦眼睛,这才转头歉然看着凌波:“十七娘,一时动情让你笑话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就我还时时刻刻放在心上,婉儿也说过我好几次了,可我就是改不了。”

见郑氏有唠唠叨叨再往下说的趋势,凌波赶紧三言两语把话题引开。谁知道这么一岔开话题,她却倒霉了。由于上官婉儿这一层关系,郑氏原本就以她的长辈自居,免不了又提起了她的婚事,这掰着手指头足足数了十几个适龄的世家子弟,而且仿佛还只是开了个头。头昏脑涨的凌波虽知道郑氏那是关心体恤,可这种关切她实在有些受不了,只能嗯啊应付着,权当耳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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