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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宫缭乱/锦瑟华年(93)

武宇久经训练,一向是不苟言笑的性子,此时见里头人多,忽然破天荒冒出了一句话:“公子,这里头人太多了,是不是要换个清静的地方?”

尽管早已把武宇这四人当作心腹,但这一年多来,这四个人行事固然不再一板一眼,可依旧和木头人没什么两样。满打满算,一年中凌波除了听到嗨、是、嗯等等诸如此类的答应词,这四根木头和她说过的话绝不会超过十句。所以,这当口忽然听到这么一个合理性建议,她忍不住盯着武宇的脸上瞧了一阵,直到他露出了不自然的表情,她才干咳了一声。

“不用了,我到这里来有事,你只要跟着就好。”

正如凌波所料,她走进店中向掌柜出示了李隆基塞给她的那块玉佩,对方立刻心领神会,满脸堆笑地起身亲自带路。和之前在洛阳的时候不同,这一回,那掌柜却只是把她领进了二楼一个寻寻常常的包厢门口,殷勤地打开了门。瞅见李隆基一身大商贾打扮坐在里头,她的嘴角不禁抽搐了一下,抬脚跨进去后吩咐武宇掩上门,她便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我以为我已经够谨慎了,想不到三哥你居然比我更小心。”

“崔湜依附武三思方才得了中书舍人,他都敢威胁你,我纵使有千般小心也不为过。”李隆基不以为忤,举杯为凌波斟满了酒盏,随即正色道,“事到临头,十七娘你打算怎么办?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还是虚与委蛇,伺机而动?”

面对这样直截了当的问题,凌波却反问道:“三哥以为我会怎么做?”

“崔湜认为以你的聪慧机敏,必然会为自己打算,毕竟博陵崔氏这个名头并不辱没了你,如此大家有利。我却知道你性子执拗,若是他逼得狠了,你十有八九会鱼死网破,对不对?”

此时,凌波举起面前的酒盏一饮而尽,忽地嫣然笑道:“三哥你是不是高看我了,我这么一个素日左右逢源的武氏孤女,在这种时候自然应该妥协,怎么会走鱼死网破的那一步?”

她搁下手中的酒盏,若无其事地扫了扫四周,见武宇如同桩子一般钉在门口,转过头来的时候,却只见李隆基却仿佛没听见刚刚那番话似的,依旧用炯炯有神的目光盯着她。知道那番犹如自暴自弃的话无论如何也打发不了这精明的家伙,她只得咬咬牙问道:“既然崔湜的那些话你都听到了,那么你说我该怎么办?”

“第一,设法见王同皎一次,他虽然莽撞,却是个有担待的人,而且……”李隆基稍稍一顿,随即语若千钧地说,“有一个罪名扣在他头上并不是虚的,那就是他确实和羽林军中一些将领相交莫逆,只要通过他掌握了这些人,便多了一重最大的保障!第二,去见安乐公主,第一件事固然得靠她通融,其他的也得靠她。只要她能够始终站在你这边,别说小小一个崔湜,就是整个博陵崔氏出面也是枉然。其三,想个办法把裴愿的父亲弄到我那里去……”

凌波忽然面色古怪地打断了他:“你怎么知道裴愿的父亲在我家里?”

“崔湜虽然只说是裴姓客人,但裴愿之前既然还在庭州杀敌,那么自然不会在这时候出现在长安。既然可以用来要胁你,除了裴愿的父亲还有谁?”

李隆基笑吟吟地端详着凌波那勃然色变的表情,间中漫不经心地转头朝武宇瞥了一眼。毕竟曾经是安乐公主的人,才一年的时间便已经当心腹使唤,这丫头还真是胆大包天。

第一百一十五章 煞费苦心的探监

阴暗的牢房中显得气闷而潮湿,唯一的照明便是石壁上一支熊熊燃烧的火炬。只是,那火炬非但没有带来光明和温暖,反而显得有些阴恻恻的。自从被下狱,除了两次提审之外,王同皎便再也没有走出过这个方寸之地,也没有任何人来看过他,三次送饭之外,就连一个可以说话的狱吏都没有。此时,他背靠着那阴冷的墙头,百无聊赖地计算着地上的麦秆,忽然嗤笑了一声。

定安公主驸马、右千牛将军、琅邪郡公……这林林总总一堆头衔,却敌不过人家轻飘飘一句构陷。他以真心待人,人家却把他当作是向上爬的楼梯,何其可笑?怪不得他呆在这个地方虽没有人说话,却依旧觉得怡然自得,原来他自始至终就从来不需要同伴,他原本喜欢的就是这种孤寂寥落!

忽然,这无边的寂静之中传来了几个脚步声。虽然这大牢之中终年不见阳光,亦不知道白天黑夜,但三餐饭送进来总有时辰,因此王同皎隐约也有些数目。前头一顿饭刚刚送来不过一会儿工夫,这会儿怎么会又有人来?

等到那脚步声渐渐近了,他便冷笑一声问道:“韦相公李相公杨相公不是都已经参验过了,怎得还要再审?我都已经爽快地都认了下来,还想让我招供什么?”

平日若是他如此说,外头那狱吏必定会厉声呵斥,可今天却诡异地没有任何动静,他心中不免奇怪。难道是这么快就有人来奉旨赐死他?不,无论武三思还是韦后都想着杀鸡儆猴,他绝对不会死在这里,那一定是光明正大的显戮示众,否则何以震慑群臣?他自嘲地笑了笑,随即竖起耳朵倾听着外头的动静,虽然那声音极低,但功夫不负有心人,他还是捕捉到了几个模模糊糊的词语。

“……公主……恩德……半个时辰……”

难道是定安公主?他很快因为自己的这个荒谬设想而仰天大笑,几乎连眼泪都笑了出来。定安公主虽然比不上长宁公主和安乐公主的骄纵,但做事情的时候何尝顾及过他的感受,她的那些情夫还少吗?就算他死了,她还能再嫁一个驸马,他一个罪人算是什么,还会劳动她前来探望?他挣扎着站起身来,手上脚上的沉重镣铐立刻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声响,在这寂静的牢房中显得格外碜人。

终于,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人来到了栅栏外。虽然他的头顶就是那支熊熊燃烧的火炬,但那一点点光芒却不足以让人看清他的头脸,甚至连他的身材也完全掩盖在了那一袭宽大的斗篷中。王同皎直觉地感到来人是他认识的,于是艰难地挪动双脚又上去了几步,直到他对上了那双明亮的眼睛,他方才恍然大悟。

“纵使是琅琊王氏族人,也无法踏入此地一步,七郎……不对,应该是小姐究竟是谁?”

凌波的眼睛还不太适应这里的昏暗视线,因此刚刚只是看见了一个黑乎乎的人影。那个衣衫单薄胡子拉碴的人实在和她印象中的王同皎大相径庭,只有那声音依稀能听出昔日光景。她轻轻放下了头上的兜帽,再次深深看了一眼王同皎手上脚上的镣铐,这才一字一句地道:“我是永年县主武凌波。”

大唐宗室县主原本极多,然而,自从武后当权继而登基为帝,李唐宗室几乎诛戮殆尽,往日遍地都是的李家县主就渐渐少了,而自打一年前的玄武门政变,武家诸王都贬了一级,于是武家县主也一样几乎绝迹。所以,王同皎思来想去,也找不到任何关于这永年县主的记忆,倒是武凌波这个名字他隐隐约约有一点印象,但一时半会也没能想起来。

虽然想不起来对方是何方神圣,但他还是戏谑地笑了一声:“想不到最终能够来这里看我的居然还是个武家人,我实在是荣幸之至。县主你就不怕让你家里头的长辈知道,说你不知轻重暗通我这个反贼?”

今天能够来这么一趟,凌波几乎是煞费苦心。她拼着名声不要,把自己先前和王同皎结识的经过半真半假地告诉了安乐公主。结果,这位公主果然以为她不过是一晌贪欢留情,没好气地骂了她没出息就借出了御赐金牌。而后,她借着某次偶遇,随定安公主回家,巧妙地激起了对方的一丁点夫妻恩义,对方得知她能去看王同皎,又让她设法带了一件信物。于是,她此时此刻站在这里,赫然是两位公主保驾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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